嘉应子
嘉应子
陆和光将名片扔回桌上，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低声喝问：“庄青楠，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青楠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热茶，平静地和他对视：“会长，自从我们认识，你帮过我很多次——给我介绍兼职工作、在我和王丰之间调停、带我参观实验室…… 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很感谢你，但我不喜欢欠人情。” 庄青楠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她正在悄悄长大，渐渐具备了在成人世界生存的能力。 起码，她不再像十四五岁的时候畏畏缩缩，对复杂的人际关系一筹莫展。 和林昭一家朝夕相处的两年里，她懂得分辨什么是伪善，什么是真正的善良，得到了远远超过自己想象的关爱，不至于被陌生人的小恩小惠打动，草率地做出判断。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陆和光rou眼可见地变得狂躁，抬手扯开衬衣领口，凸起的喉结快速滚动，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打算用这张心理医生的名片还我人情吗？这种名片，写字楼的垃圾箱里多得是！对我有什么用？” “还是说……”他撕下斯文外表，两手抓住桌沿，起身逼近庄青楠，双眼布满血丝，“你骂我是神经病？” “会长误会了，徐芳医生在业内相当有名，你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她的名片没那么容易拿到手。”庄青楠并未被陆和光的情绪影响，镇定地向他解释，“培训机构里的一个学员和她是远房亲戚，我通过这层关系，辗转联系上她，购买了六个小时的线上咨询服务，只要打这个电话，就可以预约咨询时间。” 她含蓄地暗示他：“线上比线下更能保护隐私，徐芳医生又比较理解患者的顾虑，支持匿名咨询。” 陆和光愣了愣，听明白庄青楠的言外之意，意识到自己别有用心的追求行动早就被她看透。 他在她面前就像个一丝不挂的小丑，还自以为是地进行着浮夸的表演，背诵着做作的台词，时不时露出一脸假笑。 十分盛怒转瞬消减成三分，剩下的七分全是羞耻。 “我……我不需要做心理咨询。”陆和光的面孔涨得通红，左手却下意识地把名片压在掌下，明显已经被“匿名线上咨询”的形式打动。 高大的身躯往后退了退，他连庄青楠的眼睛都不敢看，拿出蹩脚的理由：“如果你是因为那盒药片，对我产生误会，也算情有可原。那盒药是我给一个朋友买的，他有轻微的抑郁症。” “是这样吗？”庄青楠平静地看着陆和光，眼里没有鄙视，只有真诚。 她沉默片刻，轻笑道：“那是我理解错了，真不好意思。不过，钱都已经付过了，又不能退，会长就帮我转交给你的朋友吧，别浪费了。” 陆和光的脸庞变成血红，颊侧更是重灾区，像被火烧着了似的，辣得生疼。 他把名片紧紧捏在手里，失去巧舌如簧的看家本事，好半天才讷讷地回了一句：“谢谢。” “会长，我们的身体和精神都会生病，这是很正常的事，有病就去看病，没必要讳疾忌医。”庄青楠给陆和光续了一杯茶，低头看了眼林昭发来的消息。 她回了几个字才往下说道：“不过，你放心，你朋友的事，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一来，我和他不认识；二来，我没那么闲；第三，伤害别人，对我没有好处。” “所以——”她斟酌着措辞，低声道，“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 这段时间，陆和光对她的关心和照顾，很多人都看在眼里，宿舍夜谈的时候，室友们常拿这件事善意地开玩笑，她对感情再迟钝，也不可能毫无察觉。 没错，他绅士、体贴、有分寸，处处用心，挑不出毛病。 但她始终保持着清醒。 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喜欢，更不会做灰姑娘嫁给王子的白日梦。 她在室友面前变相承认和林昭的关系，也包含着让这场闹剧就此打住的用意。 陆和光听明白自己这是被发了好人卡，急道：“你误会了，我不觉得是浪费，接近你也不全是为了……为了……” 至少，他为她今晚表现出的聪慧与得体而心折，而发自内心地感到惭愧。 他收起所有轻视之心，重新认识她，认真地思考和她成为人生伴侣的可能性。 庄青楠抬手阻止陆和光往下说，咽下最后一口热茶，起身道：“会长，我的话说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如果你的朋友觉得徐芳医生的专业能力不错，打算继续购买咨询服务，又不方便付款，可以联系我。” “为什么你喜欢的人偏偏是林昭呢？”陆和光拦住她，眼中流露出强烈的不甘心，“我看不出他有哪里特别。” 要是林昭的条件和他差不多，也就算了。 明摆着处处不如他，为什么能够幸运地获得庄青楠的垂青？ 庄青楠用眼神提醒陆和光言行失当，垂下眼皮想了想，说：“我们之间的情分，外人无法理解。” 陆和光盯着庄青楠远去的背影，思索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 他不会放弃的。 他不信庄青楠和林昭能走到最后。 他有耐心，他可以等。 林昭回到铜山镇之后，把在北京的见闻挂在嘴边，到处炫耀。 庄青楠给他买的零食，他当宝贝锁在柜子里，一天往外拿一点儿，连咖啡都要多兑一倍的水，分成两杯喝。 “青楠，我妈熬的牛rou酱你吃着怎么样？要不要再给你寄两瓶？”林昭连着视频，一边做卷子，一边分神和庄青楠聊天。 庄青楠在另一头看书，还没抬头，傅菱便冒出来：“好吃！我们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酱！姐夫，你多给我们寄点儿，我们帮你好好照顾青楠！” 庄青楠连忙插上耳机，无奈地推了推傅菱：“什么姐夫？别乱叫。” 手机屏幕上，林昭正捂着脸上下揉搓，耳朵尖红到发亮，双脚在地上狂蹬，害羞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几天后，新做的牛rou酱和一大包衣服寄了过来，快递箱的最底下还塞了一个崭新的玻璃糖罐，用气泡膜包得严严实实。 庄青楠已经能够凭自己本事赚钱，郑佩英打到卡上的生活费一分没动，每个月还能往里存一笔。 有钱就有底气，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束手束脚，而是养成了和林昭一样的囤糖习惯，这会儿把书桌上、柜子里的糖果收拾了一遍，竟然装了小半罐。 最近，庄青楠最喜欢的是嘉应子。 用白糖和少许药材腌渍过的李子，包成糖果的形状，看起来很大一颗，入口既能提神醒脑，又有回甘。 含在嘴里不嚼的话，能吃半天。 她噙着这种酸甜滋味，继续规律又忙碌的生活，看着银行卡里的钱越攒越多，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年关。 与庄青楠的感受不同，林昭痛苦地挣扎在书山题海中，还要饱受思念折磨，担心会不会被陆和光挖墙脚，总觉得度日如年。 直到放寒假，他才能够稍微松一口气，睡几天懒觉。 腊月二十八，在外面打工的耗子体体面面地回来，穿着西装，戴着手表，提着公文包，像是混得不错。 他一到家，就在镇上最高档的饭店定了个包间，叫几个发小过去聚聚。 林昭欣然前往。 ————————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权立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