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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家

    薛婉打开玄关灯光,坐下来换鞋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手脚发麻,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

    她神经质地做了饭,在餐厅里等周自横回来。

    六点半,落地窗外暗下来,薛婉维持着脑袋高昂的姿势看着客厅的方向,她的脖颈修长纤细,呼吸被锁在频繁收缩的气管中,舌尖抵着上颚,像是盖子般堵着被拧干了的油画颜料。

    她不敢想善明锋。

    门锁“咔哒”响动的时候,薛婉像个弹簧一样从椅子上站起来,却没有迎上去,她站在沉重的桃花心木餐桌前等他。

    周自横的声音从玄关传来:“老婆?”那是松弛而悦耳的声音,他今天心情不坏。

    脚步声从过道传来,薛婉听到地板、餐桌和餐具轻微的震动,她还看着客厅,没有说话。

    “老婆。”这一声已经和刚才那声有些不同了,音调稍稍低沉下来。周自横走到餐桌前坐下,他用双手十指交叉,抬起下颌:“家里还有酒吗?喝一点?”

    薛婉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她微微弯下腰,把双手撑在餐桌上,低着头说:“我去拿。”

    男人伸手越过餐桌捉住薛婉纤细的手腕:“别,我去拿,你热热菜。”

    薛婉浑身都抖了一下,两个人都察觉到了。周自横勾起形状好看的嘴唇笑了笑,放开她,拿酒去了。

    他们家是半开放式的厨房,厨房与餐厅隔断的部分被用作了吧台。厨房右侧做了嵌入式的定制冰箱和玻璃酒柜,周自横打开酒柜,取出一支红酒,又从大理石备料台上的玻璃金边水果篮中捡了一只血橙,再到靠近厨房入口的圆柱型橡木陈列柜中拿出一口圆肚刻花玻璃瓶,面朝着空空荡荡的餐厅挽起衬衣的袖子:“老婆,围裙递我。”

    薛婉刚把炒时蔬放进微波炉,闻言又从备料台下的储物柜中取出围裙,散开。周自横背对着她,却已经把肩臂展开了,双臂轻抬,背肌微隆。他宽肩窄臀,锻炼得宜,随便做点什么动作都像是孔雀开屏。薛婉走过去,把围裙给周自横拦腰系上,像以往无数次一样。

    为把绳子绕过颈部系上,薛婉一手绕过周自横腰际一手从他颈侧往下伸,接住了绳子往上拉。周自横一边剖开橙子一边把上半身微微往后靠,他们默契十足。周自横在两个人靠得最近的时候转过半边脸去看她,他放轻了声音:“宝贝儿,我签下来一笔大单。”

    周自横的公司主要搞数据分析软件,他大学期间就开始创业,短短八年就在洲内崭露头角,是典型的年少有为,青年才俊。薛婉知道他最近在和财政部谈一笔生意,看来他心想事成。

    这是那种可以为他打开全新关系网络的单子,周自横踌躇满志。

    薛婉偏过头不去看他,周自横却乘机低下头亲吻她的眼角:“你的那个中学同学有点意思,替我谢她。”

    薛婉浑身轻颤一下,没有躲开。周自横哼着“La gloireà mes genoux”调酒,她在厨房的另一端盯着微波炉发呆。

    她心跳很快,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周自横调了桑格里厄汽酒,他把汽酒和玻璃杯摆上餐桌的时候,薛婉正好端着两盏凉瓜蚝豉排骨汤走出厨房。

    桌上的热菜都已经加热过一次了,薛婉和周自横相对而坐,对方把凉度怡人的玻璃杯推给她:“尝尝,你一直喜欢这个。”

    周自横第一次给她调酒,做的就是这个。

    那时他们刚订婚,周自横带她去冰岛跨年。也是在那里,周自横头一次吻她,薛婉感觉自己像坠入了暴雨,浑身战栗,心脏仿佛惊雀要挣脱胸腔的桎梏。

    那时他们刚看完薛婉最爱的乐队的告别演出,周自横骑着那辆用八百欧现金和本地老人换来的破烂摩托车载她去海边等极光,可等一路风驰电掣抵达他们的临时驻地时,却被警卫人员告知那里毗邻军事区,他们的帐篷早就被强制拆掉了。那是薛婉头一次看到周自横出乎意料的惊讶表情,她没忍住笑出来,周自横先是捏她脸颊,半威胁半好玩,再又伸手抱她,脑袋搁在她的肩上:“还笑,我们要露宿街头了。”薛婉心跳加速,掩饰般地拿膝盖踢他大腿,示意他放开自己,周自横用长腿夹住她作乱的腿,逮着薛婉仰身倒在沙滩上,两人还抱一块,都听到彼此心跳如雷。

    接着周自横就亲了她,薛婉觉得自己脑袋里闪过一阵噼里啪啦,最后她想起演唱会结尾那首歌,主唱将年少成名时的激进摇滚乐改变成了轻柔又缠绵悱恻的歌谣,结尾全场跟着他合唱:“他用那双了结了父亲的手捧起雏鸟,飞吧,直到生命尽头。”

    那晚上他俩没看见极光,也没有露宿街头,在路边随意找到的小旅馆中,周自横熟门熟路地吻了她第二回。周自横还致力于诱惑她更进一步,薛婉拒绝了。当时整个旅馆只有最后一间客房,于是周自横说自己暂时离开她去找别的酒店,他临走前,在薛婉门外放下了红酒、柠檬水和糖果的混合饮料。第二天薛婉才发现,周自横和衣守在她门外睡了一夜。

    竟然走到今天这步。

    薛婉举杯抿了一口酒,她太过用力,白皙的手背上显出青筋来。她知道她必须开口,但要说出口却并不容易。

    桌上有锐利的餐具,现在不行。

    像是自己给自己判了缓刑,薛婉说:“恭喜。”

    周自横隔着餐桌看她,薛婉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她紧张时那种紧绷几乎称得上某种刻意的端庄,很符合他对于妻子的癖好。周自横随口道:“如果你还在烦工作的事,宝贝儿,你可以到我的公司过度。”

    薛婉名校毕业,进过顶尖实验室,却因为导师被曝出学术不端而受到牵连。那件事占据了当年各大新闻头版,导师名誉扫地使得薛婉的学术生涯也遭断送,哪怕她进实验室时导师早已因造假的实验成果名声大噪,哪怕她从未假加入过造假的那个机密课题组。薛婉可以保证她所在的课题组不存在学术不端,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同一领域的实验室避她如洪水猛兽。

    薛婉最终转了行,去保险公司做了生化领域的咨询工作,在某一次商务晚宴上,她遇见了周自横。结婚后,周自横劝她辞去工作,去他的公司帮忙,或者另找一个悠闲一些的工作。

    薛婉照做了,她不愿去周自横的公司给他当个任人参观的摆设,便已经做了三个月的全职太太。

    说来讽刺,在世人眼里,他们还算新婚燕尔。

    薛婉又一次拒绝了周自横的提议,脑中却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善明锋。两周前中学同学聚会,对方说可以帮她,学界泰斗造假一事毕竟已经过去半年,善明锋又在做猎头,如果薛婉想的话,她也许能先避开学术不端一事,帮她问问。

    薛婉也拒绝了,她可以让任何人帮她,唯独不能是善明锋。

    周自横夸她做饭好吃,薛婉并不想听这样的夸奖,但她低头笑笑。结婚后两人才开始同居,周自横不完全是婚前那个模样,但薛婉自己也并非完全是婚前的模样。两个人守着一种局内人才懂的水平线过活,伪装出相敬如宾的模样。

    薛婉有时也惶然,她不能离婚,是因为周自横是目前为止她唯一能够展示的东西。同学聚会时她也听见也有人感慨,她们这群人中善明锋事业最好,薛婉嫁得最好,但看吃穿用度,薛婉竟然隐隐高过善明锋一筹。

    周自横却绝非非她不可,但只要他不提离婚,薛婉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

    就像是,周自横不回家的那也晚上,薛婉知道他不总在公司,她只是不敢问,却控制不住会想。那些照片只不过证实了她早已存在的猜测。

    她不希望周自横出轨,但她也不希望和周自横分开,哪怕两个人处成今天这个样子。

    等结束晚餐,周自横去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务,薛婉则收拾餐桌,把碗筷放入洗碗机。她做完家务站到客厅中,隔着落地玻璃望着对岸广厦千万,星火点点。

    薛婉垂下眼帘,也去自己书房电脑上看新近的论文。她去年败走学界时极为狼狈,可那毕竟是她从小追求的事业,她的正途,善明锋提议不可谓不诱人。薛婉没想依赖善明锋,她考虑过靠自己重新找工作,但研究员是极为忙碌的工作,她不可能一边做回研究员一边在家中等周自横下班。

    薛婉恐惧与周自横吵架。

    但善明锋这件事,她不得不提。

    等周自横处理完公司的事,去椭圆机上做到最后一组动作,薛婉捧着水杯来找他。

    周自横站起来从她手上取走水杯,仰头时喉结和下颌连出好看的线条,他等呼吸平复一点后,一边把水杯递还给她一边问她:“老婆?”

    薛婉低下头,她神经质地用大拇指摩挲空空如也水杯:“我有话和你说。”

    两个人坐到了沙发上,周自横注意到薛婉刻意与他保留了一个人的距离,但他什么也没说,安静等对方开口。

    刚运动完后,他一般都比较有耐心。

    薛婉说:“善明锋今天来找我,她手上,”她有点说不下去,整个人开始发抖,一双眼睛牢牢地盯在沙发的空白处,十指死死地掐在空水杯上,“她手上有你和很多女人的照片。”

    多么奇怪,她看见了丈夫出轨的铁证,最害怕的却是丈夫会因此打她。

    周自横果然吃惊:“善明锋?”对方是经验丰富的猎头,被薛婉介绍给他,没有善明锋牵线搭桥,他不可能这么快签下今天这笔大单,周自横感到不对劲:“她不把海关的人推给我,这门生意都不会发生。偷拍我作什么?”

    薛婉说:“她说她想帮我,但我们甚至算不上朋友,但我怕她威胁你。周自横想要和财政部打交道,最好是能避免桃色新闻。

    周自横这便懂了,他在心中嗤笑一声,却伸出右手捧起薛婉苍白的脸蛋,手掌顺着她瘦削而细腻的皮肤下滑,稍稍使力,就让薛婉扬起头来。那只手掌短暂地离开了她的左脸一瞬,然后又贴了上去,发出“啪”的轻响。那是非常暧昧的动作,让人分不清它到底是一个抚摸,还是一个巴掌。

    薛婉的脸红了。

    周自横低笑:“我知道了,我会注意一些的。”他越过沙发间那点子欲盖弥彰的距离,低头吻上了薛婉,他的妻子在他的怀中颤抖。

    等周自横放开薛婉,她的脸色已经鲜红欲滴,周自横说:“宝贝儿要不要请个家政阿姨?我不想你太辛苦。”却绝口不提出轨的事。

    薛婉的左手还拽着周自横的衣领,她的眼中挂着将落未落的水雾,她很想问“那你可以和外面的女人断掉吗”,但她说不出口,一旦说出口,今晚就毁了。

    周自横第一次打她的时候是开玩笑一般的,那时候氛围很好,薛婉的反应也很好。后来薛婉红着脸主动提过一次,那天夜里,周自横坐在沙发上,他拽着薛婉的头发示意她跪坐到自己两腿间,力道不算大,然后他低下头,用一向好听的声音问她:“可是,宝贝儿,这样一来,我能得到什么呢?”

    薛婉浑身颤抖,她有一副总是让自己难堪的身体,很多情绪和生理反应都由不得她自己。

    那天晚上,周自横清晰地宣布了游戏规则,他决定什么时候开始和结束。有那么一次,周自横事业不顺,又喝了酒,他的行为超出了游戏的限度。第二天,薛婉本想着周自横道歉也绝不原谅他,周自横却根本没有道歉,他拧着她给她上了药,说的却是:“你自找的。”

    薛婉却原谅了他,并开始恐惧他。

    但这些和出轨是不一样的。薛婉本以为她最害怕的是周自横不受控的行为,可当那些照片摆在她面前时,她心中想的却是:他会离开我吗?

    薛婉小时候也听说过许多有钱男人出轨外遇的故事,她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些千篇一律的故事里担任妻子这一赋予故事禁忌色彩的配角,甚至于,和许多无知无觉的妻子相比,薛婉清晰地知道:她不无辜。

    可是,不该是善明锋,谁都可以戳破她光鲜外表下腌臜的生活,但为什么偏偏是她,怎么可以是她。全世界七十亿人,薛婉最不愿意被善明锋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