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星火

    炎热的下午，屋外的阳光从茂密的树荫下漏了出来，紫外线随着强烈的阳光直射进会议室的落地窗里，明媚刺眼。屋里的空调马力全开，发出连续的呜呜呜卖力工作的沉闷声音。盛夏的下午，本来就是昏昏欲睡的时候，有同事上前把落地窗前的窗帘拉上来遮挡直射的阳光。一群人围坐在会议室的长桌上，眼睛看着前方屏幕。

    李菁菁坐在桌子的中后部位，看着前方的同事正在热火朝天地汇报自己的工作内容。今天来参会的在座人员都是一个项目组的，各自负责其中的一部分工作，今天正好轮到那位同事汇报。会议时间过半，李菁菁捂着嘴悄悄地打了个哈欠，今天的内容和她的工作连接度不大，但是都是一个项目组的又不得不来参会。在李菁菁连打了2个哈欠之后，她双手叠在胸前桌子上低着头要把自己的脸埋起来，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胡盟，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看法？”说话的是部门老大，问到了负责技术的胡经理关于前面讨论的一个问题的意见。李菁菁猛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坐在她正对面的胡盟的眼睛。李菁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股子邪气，就那么直勾勾地瞪着胡盟直到他答完了部门老大的问题，直到后面胡盟自己移开了目光。李菁菁从差点被发现开会摸鱼的震惊中放松下来，完了就继续困倦着撑到会议结束的那刻。只是从那天开始，再开项目组会时，李菁菁老是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在意，毕竟这种注视在她身上虽然没有那么多，但还是有的，所以她没有花心思去在意。直到她某一天在公司茶水间门口差点迎面撞到一个人身上后，她发现那个目光越来越直白地从斜对面射向她坐的位置。某一天她正好转头对上，那一束目光的主人，就是胡盟。

    但是问题是，她从刚进公司的欢迎会上，就表明了自己的已婚身份。李菁菁长相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初看并不打眼，但五官柔和脸型流畅，面部脂肪层饱满，细看之下会发现几分标志，是越看越觉得好看的类型。性格也比较温和活泼，招人喜欢。她刚结婚不过一年多点，同龄的男生还有单身的，所以李菁菁每换到一个新环境，都要表明自己有男友，再后来就是表明已婚的身份。不然看到有男生花心思打探她，她觉得过意不去，这不浪费别人时间嘛。而这个胡盟，在公司这个部门除了部门领导，就是老二。位置坐得高，牵头的项目众多，虽然看着和她们差不多一个年龄层，大几岁的样子，但是他这个年纪这个职位之下，李菁菁判断他不可能还单身，所以李菁菁非常困惑，他这是在干嘛？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李菁菁有意忽略着可能会从各个不同场合里固定投递过来的眼神，很快到了李菁菁加入这家公司三个月的时间，部门迎来了一次例行团建活动。团建么，简单点就是一起聚餐吃个饭，复杂点的可以去远一点的小岛顺便搞搞户外活动啥的。但是还好，这次选择的是吃饭，李菁菁暗自庆幸，谁想浪费自己的周末时间去和同事在太阳底下做户外游戏呢，吃饭多简单。

    周五下班时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市区一个新商圈的小火锅店，一排桌子连在一起组成一个非常长的长桌，每个桌子中间有个小火锅。李菁菁和其他同事还不太熟，就和自己的小组坐在一起，坐在组长对面，同组的另两名同事相对而坐，坐在李菁菁左手边，另一名坐在她右手边。而组长左手边，李菁菁右斜对面的位置，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火锅都上桌了，还一直空着。

    突然，“啪”地一声，李菁菁抬头看去，胡盟出现在组长身侧，正一只手搭在组长肩上，两人很亲密的样子。见她抬头，胡盟眼睛转过来扫视她一眼又转过去，那一瞬间，李菁菁从那短暂扫视过来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一丝兴奋的意味。两人没说几句，胡盟就在组长左手边大剌剌地坐下来。

    “位置给你留半天了，你怎么现在才过来？”组长王亮问胡盟。“我找了一圈停车位，这个商场车不好停，来晚了，您见谅”。“哪里哪里，岂敢岂敢，胡总下命令留位置，我岂能不从啊”。两人还在那商业互吹，李菁菁心里明白了大半，这个胡盟故意坐在她组长王亮边上的。难道是冲她来的？

    后面的场景验证了李菁菁心里的想法，胡盟坐在她斜对面，一直和王亮以及其他人天南海北地聊个不停，孔雀开屏一般地把自己的籍贯，学历，留学经历，车子品牌全部一股脑地装作不经意间不留痕迹地展露出来，像是在说给她听一般。那双眼睛一整个晚上大部分时间是盯着她的，就是那种直愣愣地盯，盯得她脸色发红不好意思，只好赶紧埋头吃饭，生怕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

    李菁菁觉得这顿饭吃得时间有点漫长，被一个人这样盯着，她觉得有点不耐烦，有一种被凝视的束缚感，这让她很不爽。她感觉自己的边界被侵犯了一样，凝视者和被凝视者之间的权力明显是不在一条水平线上的，凭什么她是那个被凝视的人而不是她凝视对方呢？想到这里，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抬起头平时对方，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对面一眼。

    对面的胡盟明显是被瞪得脑袋短路了，他收敛起了挂在脸上的标准职业假笑，也没有再左右到处热络地聊天了，他敛气凝神地端端正正坐着，微低着头，沉默起来。倒是王亮察觉出他情绪突然的低沉，和他一搭一搭地聊着。李菁菁看着对面那人焉了，也没敢再盯她了，只觉得内心舒畅，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心情放松了时间就过得很快，到了晚上接近9点，聚会也准备结束了。李菁菁和同事们结伴准备去坐地铁，同行的女生们要去上厕所，李菁菁就等在商场3楼的厕所外面，手里挂着女同事们的大包小包。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李菁菁一转身没看到女同事，却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胡盟。对方看见她也有点惊讶，随即把头一低，慢吞吞地走到她这边来，转过身去朝着厕所门口，一副也在等人的样子。

    李菁菁转头看他一眼，心想你样子做得真好，但是我又不傻，但是转念一想人什么话都没说呢，自己也不好去说什么。想到了这里，于是她气定神闲，大大方方地朝着胡盟笑了一笑，嘴上寒暄道：“你也等人啊？“

    李菁菁看到胡盟明显一愣，他应该是没想到李菁菁会主动跟他讲话，可能心里正盘算找什么话题，随即很快镇定下来，随口接到：“嗯，等人。你等谁？“。”我等李小宇和胡桃，你等谁啊？“。”之前看到陈泽在前面，想着出来再跟他说几句，看样子他可能已经走了“。这时，李小宇和胡桃正好从厕所里跑出来，两人大呼小叫地接过李菁菁身上的大包小包挂到自己身上。转头看到胡盟在边上，瞬间声音就小了半截，撑着跟胡盟打着招呼。胡盟笑得非常和蔼，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你们住公司附近吗？我回去顺路，可以搭我的车“。胡桃第一个跳出来拒绝道：”不了不了胡总，我们还想在这里逛一下，您先走吧我们一会儿地铁回去也方便的“。李菁菁见胡盟稍微顿了一下，脸上继续挂着和蔼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跟她们招呼了一声，朝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后转身走了。

    “哎呀吓死了，聚餐完了我就自由了，我可不想再坐领导的车“，胡桃庆幸地舒了一口气。李小宇问道：”那咱们现在逛哪家店啊？不然这会儿跟在后面再碰到了多尴尬“。胡桃和李小宇都是李菁菁同一个项目小组的同事，年龄相仿，熟悉得很快。”胡总他，结婚了没啊？“李菁菁忍不住询问起比她在这里待得时间更长的同事，胡桃接口道：”具体没听他说起过他的私事，看样子应该是结了吧，没听说他单身啊。看他那样子不像单身，要是他这样的，长得挺好看又这么优秀的还没结婚，那这座城市也就不会有这么多大龄剩女咯“。李菁菁心中虽然也很赞同胡桃的说法，但却又保留着自己的疑惑，她想不明白胡盟对她的递过来的眼神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想不明白就不想，李菁菁把疑惑抛在脑后，三个女人一起愉快地逛街去了。

    等周一再上班的时候，胡盟投过来的眼神已经不加任何掩饰的成分了，目光灼人眼神坚定，仿佛笃定李菁菁能接收到他的信息一样，他几乎就已经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赤裸裸的明示了。

    “这样下去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情来，得做点什么，不能任由他继续这样下去”，李菁菁内心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感，但凡时间稍长，肯定难免被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她不知道胡盟心里是什么想法也不了解他是什么状态，但是她是公开的已婚身份，这家公司和这份工作她都挺喜欢的，她可不想搞出什么闲言碎语出来断送她在这里的职业发展。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连续几个晚上，有什么办法呢？经过几个漫长深夜的思考，她决定了：打蛇打七寸，去找胡盟摊牌，把话直接挑明了说清楚，这样最快最有效。但是转念又怂了，要怎么说呢？直接冲到他面前去问他“你为什么盯我”吗？那万一人家不承认怎么办？毕竟啥都还没干就一双眼睛瞟来瞟去的，没有证据。思来想去，李菁菁打定主意，先按兵不动，等有合适的机会就直接上去摊牌。

    这一周过得特别快，转眼就算周五，下午胡桃过来约她晚上先吃个饭再一起去唱歌，给一周的当牛做马的自己松松筋骨。李菁菁想都没想就答应，她超喜欢KTV，本来就是麦霸。等晚上和隔壁小组一行5人来到公司附近的商场里，找了一家餐厅准备先吃完，李菁菁刚坐好，胡盟突然出现了，在她的正对面的座位上施施然地坐下来。

    几个人对胡盟的出现都很惊讶，只有隔壁组的李盛一脸淡定地说道：“我和胡盟很熟啊，今天有活动我就问他了，正好他也有空就来了　“。众人听罢也就嘻嘻哈哈了，只李菁菁觉得奇怪：”李盛什么时候和胡盟很熟了，平时没怎么看出来“。而此时胡盟坐在她对面，这次倒没怎么关注她，忙着和大家打成一片，毕竟他是个中层管理者，大家对他多少有点距离感，但是他今天穿着一身棕灰色休闲卫衣，袖子挽起来到手肘的位置，非常随性放松，看起来和他们这帮基层员工没什么太大区别。几番玩笑下来，大家都放松了，连李菁菁面对着坐在对面的胡盟都觉得能松弛放松，仿佛大家本来就是一群熟识已久的老朋友。

    吃完饭时间还早，一行人买了点零食饮料就坐到KTV里，李菁菁放好饮料瓜子，就和另外两个麦霸围着点歌台点歌，点完想坐回自己之前的位置上时，赫然发现胡盟正坐在她右手边边临近的位置上。

    李菁菁眉头微皱：“他是刻意的吗”，众目睽睽之下，李菁菁不好表现得太明显，还是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李盛招呼胡盟去点歌，他挥挥手道“你们唱，我听你们唱就好”。于是，李菁菁略有不安地坐包厢沙发上，胡盟紧挨着坐在她右手边，两个人之前从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两个人都端着饮料，面朝前在KTV包厢昏暗的灯光下暗自沉默着，显得心事重重，又心怀鬼胎。

    “哈，菁菁，你的歌”，胡桃弯腰把话筒递给她，是她点的一首“如愿”，王菲的声线她唱得很贴合，常点这首。李菁菁把话筒接过来，正好赶上第一句”你是遥远的路，山野大雾里的灯……“，这首歌唱过李菁菁唱过很多次，非常顺手非常熟练，基本上每次有观众的时候都能获得喝彩和掌声，所以这次响起的喝彩鼓掌声也不足为奇。李菁菁唱完刚放下话筒，突然一个装了半杯水的杯子递到她眼前，抬头一看，胡盟端着杯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满眼都是欣赏和宠溺的意味。

    李菁菁有点僵硬，杯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感觉都不太合适。不接吧，那是她之前喝水的杯子，没什么特别的，接吧从胡盟手里接东西好像显得太过亲密了，她可不想让别人看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来，在同事面前留下话柄。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最后胡盟把杯子往她手里一塞，云淡风轻地笑道：“唱完歌多喝水，润润嗓子“。李菁菁手里端着杯子，头还没来得及抬，胡盟突然俯身凑到她右耳边，贴着她头发覆盖的耳朵轻轻说了一句：”你唱歌真好听　“。

    如果不是灯这么暗，李菁菁觉得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是赤红的，他胆子太大了，动作太暧昧了，李菁菁现在都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反应，还好胡盟说完了就把身体撤走了，不然李菁菁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猛烈推他一把。在这里坐着，在前面那人虎视眈眈般的目光注视下每一秒都感觉如坐针毡，李菁菁猛地一个起身，走出包厢到厕所里去平息一下。

    厕所的灯光和包厢的灯光完全不同，是普通而明亮的白炽灯，和包厢里那昏暗魅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李菁菁觉得自己发烫的脸渐渐冷静下来，冲昏头的脑子也清明了不少。她渐渐地回过神来，“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刻意的。他故意在人多的场合下反复试探，不行，不能让他这么干下去，一定得及时阻止他，现在就得好好说个清楚“。李菁菁打定主意，她要主动出击，无论胡盟有什么想法，都要扼杀在摇篮里。

    “噔噔噔噔“，高跟鞋踩着地面的声音均匀地响起，李菁菁厕所出来，沿着KTV里七拐八拐的走廊往回走，刚拐过一道弯儿，看见一个人影立在门边，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拿着手机瞟了一眼又放下。在她出现的当口，脸顿时转过来，不是别人，正是胡盟。

    “简直就是狭路相逢”，她想着，那正好不过了，李菁菁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往前走，她要走到他面前，义正言辞的问他在打什么主意。还没走到胡盟跟前，一只大手就先从左边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左手腕，把她往左边一拉，她整个人就被拽进了一间昏暗的包厢，然后身后的门“啪”地一声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