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来临

    越野车像一颗导弹射了出去。

    江和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车里的，那双浑浊的眼睛仍印在他的脑海里，他握紧拳头，一遍一遍地做深呼吸，眼神逐渐坚毅。

    相比他的惊惧紧张，于曼罗则显得格外从容松弛，甚至有一点愉悦。她倚靠在座位上，一手虚虚地把着方向盘，熟稔地cao纵车辆拐弯、飞驰，另一只手将手机固定，打开了导航。

    江和歌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发抖，出声时仍有几分滞涩：“东西不拿了？”

    于曼罗：“怕有命拿没命用。”

    江和歌紧抿嘴唇，他觉得自己很没用，“我们现在去哪？”

    于曼罗：“世界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所以没有目的地。

    车里回归沉默，导航播报着：“前方路段拥挤，请谨慎慢行。”

    江和歌的目光聚焦手机屏幕，他们前行的路线有一小段红色路程，他的心沉了下来，“是学校。”

    于曼罗沉吟：“这是出城最快的路。”

    如果绕行，他们无法避开人员聚集点，以目前的形势，丧尸数量少、爆发点随机，路径上来说，封闭式管理的被丧尸占领的几率很小。

    车又开了两分钟，彻底开不动了，宽阔的柏油路上停的家用汽车排起了长龙，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秩序井然，不像有丧尸侵袭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五分钟后，车辆抵达了学校大门的位置。江和歌摇下车窗，雨小了些，但大门口五颜六色的伞挤得水泻不通，他想了想，摸出手机，拨通了同桌张天明的电话：“学校什么情况？放假了？”

    张天明：“暴雨停课了你不知道？本市的学生都让家长接走，我还以为你提前知道消息回家了呢。”

    江和歌的表情严肃起来：“非本市的学生怎么办？”

    张天明：“通知说留校统一管理呗，这么大的雨，再过一会儿，交通都要瘫痪了。”

    江和歌的心直直往下沉，学校80％的学生都是从地下各县、镇上来的住宿生，他们根本走不了，张天明就是其中一个。学校易攻难守，丧尸潮一旦爆发，困在里面的人绝无生还的可能。而现在，象牙塔里的学生们甚至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看向于曼罗，目光如炬。

    于曼罗盯着前方的路况，扯着嘴角难得开了一个玩笑：“宝贝，我现在可不想zuoai。”

    声音传到电话的另一方，张天明扯着嗓子激动起来：”我靠我靠，我听到了什么！江和歌你不老实……”

    江和歌厉声打断他，一字一句：“张天明，外面有丧尸！”

    异变陡生。

    “杀人啦！！！”

    聚集的人群一下子散开，四散奔逃，两人朝中心点看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拥抱着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生，牙齿咬穿了后者的喉咙，鲜红的血液滴落，女生欢快的表情凝固在了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上。

    一辆辆汽车的车门打开、关上，油门踩到最大，无头苍蝇似地四处乱撞，鸣笛声此起彼伏，原本流通的路况更加拥挤混乱。

    江和歌将这张特写发在班级群里。

    “抓紧！”于曼罗踩下离合器，将变速杆拉到最大档，在发动机的嗡鸣声中，朝丧尸父女冲撞上去，“砰”的一声，两只丧尸被卷到车底，然后江和歌听见了西瓜裂开的声音。

    于曼罗再次启动车的动作被江和歌按住了。

    “等一会儿，五分钟，可以吗？”他把亮着的手机屏幕给她看，班级群里，江和歌发了一条群公告：“世界末日，丧尸来临【配图】，尽快转发，想要离开者，五分钟之内，学校大门鄂BXxxx，黑色。”

    “你想救他们？”于曼罗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和歌抓着她的手，正常的体温让他安心：“救人，就是救自己。”

    于曼罗盯着他的眼睛：“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江和歌咬住了牙，那种无能的愤懑瞬间充斥他的胸腔。

    主驾驶边的车窗突然被拍响，于曼罗神色一凛，扭头看去，一个女孩儿的脸贴着窗户，正努力往里看，拍窗户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于曼罗将窗户降下一条缝，“活人？”

    女孩急切的声音传进来：“是活人！我是活人！”

    于曼罗打开车锁：“上车。”

    孔如云拉开车门，一低头，看见了车底下露出的一节青灰色手臂，“什么玩意儿！”她大吼一声跳上车，“乓”的一声关上车门。

    于曼罗从后视镜中看她：“你是第一个出来的。”

    孔如云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我可是这届的短跑女子冠军，有水吗？”

    “等会儿再喝。”江和歌脸色难看地看向车窗外，大雨中，十几个学生朝这辆车狂奔而来，而他们身后，有三只丧尸。

    于曼罗看着江和歌：“车坐不下。”

    江和歌看着她的眼睛，握紧了手中的镰刀，深吸一口气，跳下车。他飞快地跑到大门一侧，cao起一块木制CI板，上面红底白字，写着“安全第一、预防为主”。短短十几秒，他的全身已经湿透。

    孔如云倒吸一口凉气：“我靠他下去干嘛！”

    “杀丧尸。”于曼罗唇角绽放出一个愉悦的微笑，长臂一伸，从后座抽出一根棒球棍，塞到孔如云手中，“你会开车吗？”

    孔如云摇头。

    于曼罗抽出车钥匙，反手扣在手心，拿着镰刀跳下车，看着她。

    孔如云以视死如归、英勇就义的表情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住棒球棍，哇哇大叫也跳了下来。

    眨眼间，学生们近在咫尺，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张天明，他扯着嗓子狂呼：“开车门！快点！开车门！”

    黑色的越野车成了众人眼中的安全屋，他们纷纷伸长双臂抓住车辆右侧的把手，眼中劫后余生的欣喜在感受到车把手纹丝不动之后化作了更加极端的惊恐。

    “开门啊！救命！里面的人快开门啊！”

    张天明眼睛都急红了，一拳砸上车窗，纹丝不动。

    于曼罗从侧面走出来，站到江和歌身边，看了他一眼，“傻叉。”

    江和歌看着她，来不及细想，他指着停在马路对面：“上那辆车！”

    众人一拥而上，随即爆发出更加绝望的呼号：“打不开！”

    于曼罗转头道：“孔如云，车钥匙在车底下。”

    孔如云没听懂，下意识往车下看，又看见了那只手臂，她突然明白了于曼罗的意思。

    于曼罗不再看她，迎着江和歌复杂的目光，她轻哂道：“你顶着，我绕后。”

    丧尸近在咫尺，分别从左边、正面和右边，形成包抄之势围了过来。

    雨水毫不留情地浇着，这三只丧尸两男一女，分别穿着保安和帮厨的衣服，粗糙的面料吸满了水分，沉甸甸挂着，雨水落到他们的眼睛里，然后马上从一动不动的眼球上滚落下来。

    江和歌抹了一把模糊视线的雨水，将手臂穿过板子的铁架，固定在胸前，选定方向，朝着右边那只丧尸冲了过去。

    厚重的雨水让他的动作变慢了，但木板还是重重地拍在了僵硬的皮rou上，跑到丧尸侧后方的于曼罗瞬间将镰刀的刀尖插进了丧尸的后脑勺，刀锋下压，没入枕骨大孔处，精准地切断延髓，大脑和脊髓的连接断裂，彻底摧毁了丧尸的行动力。

    但这三只丧尸的活动距离太近了，瞬息间，另外两只丧尸已经一左一右围了过来，江和歌要拦住其中一只，势必会把后背暴露给另一只。

    “拉开距离，绕车！”于曼罗朝着江和歌大吼，拔镰刀的动作却一滞。

    刀居然卡住了。

    短短的一秒，丧尸近在眼前，于曼罗看清了丧尸浑白眼球上的黑斑。

    江和歌再次起跳，运用惯性将一只丧尸扑倒在地，已经没至脚踝的水流炸裂开来，水珠飞进他的眼睛里。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心中警铃大作，双手循着肌rou记忆，用那块板子死死按着丧尸的头颅，没看见又两只青白的手臂从侧面伸了出来，就要抓住他。

    “砍手！”于曼罗猛地放开握刀的手，朝着江和歌大叫，余光瞥见另一只丧尸朝她扑了过来，她身体向后倒去。

    江和歌听见她的声音，骤然睁开双眼，同时右脚一蹬，向后跳开，右手镰刀挥舞，切下八根手指。

    于曼罗重重倒在地上，现在她的唯一生机是在地心引力的速度和丧尸迟缓动作之间的时间差里迅速站起来逃跑。

    但雨下得太大了，身体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紧紧吸附住地面。于曼罗看见那只丧尸弯下腰，朝她伸出了手臂。

    后脑勺浸在水中，整个世界仿佛都裹在一层厚厚的帷幔里，于曼罗的意识有些恍惚，这一夜一天的经历，会不会其实是她临死之前的臆想，根本没有什么狗屁重生？

    更沉闷的声音在水雾中由远及近，更大的雨花从她身侧炸开，于曼罗终于分辨出了这个声音，是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辆白色小汽车突然出现，电光火石之间，将于曼罗身前的丧尸撞得老远，接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绕开她的身体，碾过她身体后方那只被江和歌削断手指的丧尸。

    血rou躯体与冰冷的机器之间发出沉闷的扑哧声，张天明大吼着，开车撞上了学校大门的钢铁围栏，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