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死人

    张天明是被一个大嘴巴子扇醒的。

    像一只冬眠中被踹了一脚的熊，他坐起身，眼睛还没睁开，怒火先醒：“靠，哪个龟儿子打我？”

    光线慢慢涌入眼球，他也看清了站在车门口一脸冷淡的于曼罗。

    围在旁边的孔如云扫了一眼她的脸色，非常怀疑，要不是张天明会开车的话，于曼罗早就随地抛尸了，犯不着付出个嘴巴子。

    记忆回笼，张天明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后怕再到放松，只用了短短两秒，但于曼罗已经走开了。

    他一醒，短暂的放风时间便结束了。

    张天明被赶到主驾驶位上，顺手卷了一包小浣熊干脆面，咔吧咔吧地嚼起来，这点儿东西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

    很快，一包吃完，他哀嚎道：“饿死了，给整点儿吃的吧，既要让马跑，就得给马多吃草。”

    于曼罗已经坐在了后座上，闭着眼睛小憩，江和歌还没上车，和任阳他们站在一起，说些什么，孔如云和孟瑶两人看向她。

    张天明隐隐感受到了这辆车中的权力分配。

    于曼罗没睁眼：“给他拿。”

    孟瑶翻出两袋面包递过去，江和歌和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敏捷地跳上车。

    他简单讲完任阳和邓高俊的想法，于曼罗道：“他打通电话了吗？”

    江和歌：“嗯，邓高俊说他家里很安全。”

    于曼罗：“开免提了吗？”

    孟瑶感到自己后背的肌rou一寸寸僵硬起来，她听见江和歌的回答：“没有。”

    于曼罗很快做出决定：“去看看。”

    孟瑶快蹦起来了，语气急促：“如果他撒谎了……”

    于曼罗那句“开免提”的意思，车里坐着的人都听懂了，孟瑶本以为以于曼罗的性格，绝对不会这么热心。

    于曼罗幽幽道：“冬天要到了。”

    孟瑶不解地蹙眉：“冬天怎么了？难不成丧尸还要冬眠？”

    孔如云叹了一口气：“丧尸不需要，你需要。”

    鄂市的冬天来得早，10月初温度就会降到15℃左右，11月温度降到个位数，12月开始负温，他们匆匆忙忙从学校逃出，唯一的衣物就是身上这套秋季校服。

    冬天、野外、丧尸、求生，孟瑶打了个寒战。

    张天明大大咧咧的声音从主驾驶座位传来：“你们都想太多了，邓高俊这人你们没听说过？他要是干得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不如相信他被什么脏东西夺舍了。”

    没人再说话，孟瑶背靠着座椅，心慢慢沉了下去。

    半个小时之后，任阳的车在高速出口处停了，张天明也在后面停下来。

    秋风萧瑟中，两辆车安静地等待了两分钟，一时天地间只剩下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然后车窗滑下，几人确认了路两边的林子里没有活人或丧尸的痕迹。

    白色家用小汽车的侧门打开，邓高俊下车，他走到越野车旁，脸上扯着一个紧张的微笑：“沿着这条路再走五公里，就到我们村了，我走在前面探路吧。”

    江和歌问道：“往村里只有这一条路吗？如果被堵住了，我们能从哪里出去？”

    邓高俊：“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村子两头都和高速公路相连，这边倘若意外被堵住，从另一边也能出去。”

    话音落下，从越野车里抛出一串麻绳，于曼罗的声音传出：“把绳子绑在腰上，跟任阳说，我们这辆车走前面。”

    江和歌盯着后视镜，提醒道：“后面有车来了。”

    两辆黑色本田从路口出现，然后飞速经过，向前方疾驰而去，像是有什么跟在后面一样，车上人的神情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任阳赶紧让出位置，张天明开车驶上这条仅能容纳单辆车身通行的公路，他的手机给了邓高俊，双方通过视频通话传递信息，如果有问题，信息会在第一时间内传递给江和歌。

    视线所及的公路范围内一切正常，邓高俊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拐弯处，然后便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手脚冰凉。

    一条黑色车队绵延至视野可见的公路尽头，为首的黑色大众撞上了拐角处的岩石，打横拦在路中间。

    车前盖上，拼成巨大爱心的红色玫瑰花已经被前一天的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雨刷器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每一次扬起落下的动作，邓高俊都感觉，车里那个穿着红色秀禾服的丧尸新娘在眨眼看他。

    而被这辆车拦住的，是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性丧尸，此时，那些青白脸上的白色眼球，齐齐盯住了他。

    “乓”的一声，从两辆车后面传来巨响。

    邓高俊僵硬地转动头颅，一辆大众从公路入口处斜插进来，侧翻在地面上，将他们的退路完全堵住了。

    “救命啊！救救我们！”

    一男一女鲜活的声音从车体内部传来。

    而被巨大声响刺激到的丧尸群，已经开始躁动了。

    车中众人都被看到的画面骇得动弹不得，张天明不可置信地喃喃：“邓高俊不是说很安全吗？”

    于曼罗沉声道：“下车，上树。”

    江和歌迅速打开车门，cao起那把隐藏在座椅右侧阴影中的双管猎枪，朝于曼罗深深看了一眼，“我去引开它们。”

    孟瑶的声音都在颤抖：“我不会爬树……”

    于曼罗扬起一个冷酷的微笑：“那你就在车里等死吧。”

    她跳下车，用镰刀将系在邓高俊身上的麻绳砍断，原本前方遇险便后撤逃跑，车带着人走，不至于让他死得太早的计划已经彻底落空了。

    她一边疾声对张天明道：“打开后备箱，你留在车里，一个人不开窗，不会引来太多丧尸，车里有吃的，只要不作死，你会死在我们之后。”

    孔如云握着棒球棍，指着孟瑶，神色复杂：“能不能换一下，让她留在车里？男生体力好一些……”

    于曼罗从后备箱拎出一箱汽油，用绳子一端绑住，“她能守住车吗！想活就别质疑我说的话！”

    孟瑶对孔如云摇摇头，表情逐渐变得坚定，朝着于曼罗恶狠狠道：“死就死，等我变丧尸了第一个咬死你。”

    于曼罗将镰刀塞到她怀里，孟瑶没有防备地向后晃了一晃。

    等她意识过来接住的是什么，于曼罗已经提着汽油跑进了林子里，将绳子的另一端绑在自己的腰上。她选定一棵栾树，没费什么功夫就爬到了枝桠间，繁茂的树冠将她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这片人工培育的栾树，基本上都是在树高2.5－3米的位置才分出主枝干，人想爬上去不算一件困难的事，却足以应对身体肌rou已经僵化的丧尸，只要分别藏在树上，便能撑过一段时间。

    孔如云拉着孟瑶，选择了于曼罗旁边的树，两人合作，也爬了上去。

    任阳等人看清她们的动作，很快明白了，男生们呼啦啦从车上一涌而下，侧翻大众中的人听到动静，更加用力地拍起了窗户。

    任阳迈进林中的脚步停住，他迅速看了一眼周围，公路前方七八个丧尸已经朝两辆车走来，他在心里计算，十二米，二十秒。

    他咬牙回到比亚迪车旁，手里拎着从服务区带出来的菜刀，从车窗缝往里看去。

    主驾驶位上的司机赫然是一具早已丧尸化的中年男性，黑色的安全带因为其剧烈地朝后座生人探去的动作而死死勒进了这具躯体的皮肤里，为努力缩在角落的一男一女争取了一线生机。

    任阳扬起菜刀，狠狠砍向后座的车窗玻璃，根本不行。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十米。

    “石头。”他听见自己血液鼓噪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一个人影飞快朝他跑过来，任阳抬眼，孔如云神色凛冽，右手握着一块白色花岩，狠狠朝车窗角落砸下。

    “孔如云！”传来孟瑶肝胆俱裂的喊声。

    “快！”任阳大喝一声。

    又是一声巨响。

    任阳双手握紧菜刀，挡在孔如云身前，丧尸和他们的距离，只剩下四米。

    “砰。”

    从前方的林子中传来一声枪响。

    丧尸的注意力被吸引一瞬。

    “乓！”

    孔如云手中的石头再次砸下，车窗终于裂开，然后整个掉了下来。

    两人合力将车里的人拉出，此时，丧尸已经围在了那辆越野车前。

    任阳收回视线，身体拼命朝树林中跑去，一闪而过的余光却看见，他开的那辆白色轿车里，还有三个人。

    蒋元明、冉星、巴文彦。

    任阳被两个同伴拉上树，胸腔里那颗心脏快要爆炸，他救出的那对情侣效仿他们，也爬到了树上。

    他面色难看地念了一遍那三个人的名字：“他们还在里面。”

    同伴艰难道：“他们觉得车里更安全，不肯走。”

    任阳咽下一口唾沫，眼底爬上细细的红血丝，声音仿佛被人掐住：“那辆车……”

    于曼罗凝视着方才枪响的位置，迟迟未见江和歌的身影。

    旁边的树上，孟瑶惊呼一声，瞪大眼睛看向公路。

    越野车里的张天明，也死死地盯着后视镜里的画面，浑身动弹不得。

    那辆白色轿车此时上下左右围满了穿着黑色西装的丧尸，然后轻轻一声，挡风玻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