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恨
很长一段时间里，千味琉璃界就是地狱的具现。 在千味琉璃界里出生的孩子们，学会说话以前就被反复教导一个名字：问蓬莱。 阴山八门的门主，整座云界的君临者，将噩梦带来这个世界的罪魁祸首。 他是天纵奇才，千味琉璃界中唯一能和大天魔王分庭抗礼的至强者，但是他没有用这个能力帮助弱小，反而任由天魔界里的恶念侵蚀千味琉璃界，让邪恶的欲望像脏水一样四处横流。 今年张也十六岁，他来自尘界的一户普通人家，因为面容姣好如室女，所以被统领这一片尘界的修者看中，带回去好生调教后准备当成贡品献给问蓬莱。 问蓬莱这个人说起来也奇怪，他不喜欢金银财宝，对法宝神器修炼法门也不太感冒，手下想要拍他马屁的人都不知道该从哪里拍起，就一股脑约好了一起送某样东西。其中美人是每二十年送一轮，因为再好看的人都会看腻。 美丽是一种消耗品。 坐在内部金碧辉煌还点着长明灯的仙人马车里，张也闲着没事干，低头给自己的腰带打上了一串复杂的绳结。 他的父母听说要把儿子献给问蓬莱死都不同意，然后他们真的死了。 就在张也的面前，被那名统领这片土地的云界仙人一挥手，双双撞死在了门口的石头上。不远处的同村人都只敢看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在修习礼仪的小黑屋里，张也想着父母，流尽了今生所有泪水。 马车停下来后，赶车的人强硬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下来，张也皱着眉，几乎听见自己胳膊骨骼被拉扯出“吱吱”的声音。 他们现在在一个很大的广场上，广场正中央用黑白两色的石头画着一个巨大的太极。现在许多仙人马车停在上面，陆陆续续被从车上拉下来许多美丽的，少年。 害死他双亲的云界仙人显然也是一愣，往年送美人男女都有，今年怎么这么巧都是男人? 近旁一名面相刻薄的仙子走过来，说：“毕竟往年都挑着丫头送，今年漂亮的小丫头总算被送完了，就只能送小小子了。” 仙人皱起眉头，说：“小小子难调教。” 刻薄仙女不置可否地转头看向山顶，说：“反正那位大人只要上贡的品质高就好了，之前送了那么多漂亮丫头，也没见哪个成了他的宠儿。” 还没闲聊几句，不远处从云雾缭绕中走出了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白衣，面容英俊而阴郁，手中拿着一柄黑白相间的拂尘，来到广场上环视四周，看到这次送来的美人全是男的以后嘴角抽了抽，然后一挥拂尘，说：“好了，送来的人都跟我走。” “是，魏总管。”仙子仙人们都齐声应答，然后把手边呆立着的美丽少年们纷纷推到魏总管身边，有些少年实在太小了，恐惧着未来会发生的一切，低声抽泣了起来。 一个人哭了，其他人自然也跟着抹眼泪，还有一些有血性的，用一双通红的眼瞪着那些把他们推出来的仙子仙人。 张也无所谓。他抱着胳膊站在人群当中，和正在饶有兴趣打量他的魏总管搭上了视线。 张也没有挪开目光，他用一种麻木却嘲讽的眼神看着魏总管，姣好的面容上波澜不惊。 魏总管笑了，他转身对着浓雾里说：“这小子有趣。” 这时浓雾中又走出来一个人，一身靛蓝长衣，脚下踩着一双绣着黑白云纹的白履，在脑后束成马尾的长发一片雪白毫无杂质，五官没有白衣人那么深刻，但平和中带着一丝妖异的气息让人见之不忘。 这人是谁? 还没等张也露出疑惑的神情，那些落在他们身后目送白衣人的仙子仙女们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全部跪了下来不敢直视那蓝衣人。 “拜见阴山门主！” “拜见门主大人！” 他们异口同声道，虽然称呼不同，但是所指的人都是同一个。 面前的蓝衣人就是阴山八门门主，cao纵着千味琉璃界的至强魔王，问蓬莱。 问蓬莱没有搭理那群跪在一起的修者，他扬起下巴，对张也说：“你出来。” 张也也正在看他，这个魔王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三头六臂，也没凶神恶煞，相反，他给人一种很温柔中正的感觉，五官分开看平平无奇，组合在一起却让人觉得出尘脱俗。飞扬的眉，深邃的眼，血色寡淡的唇，张也像是被蛊惑了一般迈出了一步，然后就忍不住再接上下一步，直到走到了问蓬莱的面前。 问蓬莱始终盯着他的脸，等他走到身前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哪里都很像，除了眼睛。” 魏总管笑着说：“眼睛是灵魂的窗口，世间哪有一模一样的眼睛?” 问蓬莱不置可否，问张也：“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家住何处?” 魔王的声音也很温和，张也仰头看他，按照顺序回答道：“我叫张也，今年十六，家住青竹涧。” 问蓬莱对魏总管说：“十六岁，修炼起来还不算晚。” 魏总管甩了甩拂尘，对张也说：“从今儿起，你就跟着我修行了，日后和我一起服侍大人。” 哗—— 那群被送来的少年不顾眼前的魔王，羡慕嫉妒之心让他们恨不得跳起来，好让问蓬莱也能从人群中看见自己，把自己也栽培成云界仙人。 可问蓬莱在安排完了以后便重新走进了云雾之中，留下还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张也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 那些落选的美人将回去哪里，张也并不关心，他看着魏总管把那些美丽少年交给另一人带着，然后领他去了山顶。 张也又见到了问蓬莱，他正站在一颗树的边上，双眼看着远方。 魏总管指着一座房间，说：“那里是大人休息的地方，没事要多打扰打扰他。我们住在他的旁边，我住的房间门牌上有一朵花，你住的房间门牌上有一只鸟。” “那是朱雀。”问蓬莱走了过来，不太高兴地纠正了魏总管的介绍。“还有什么叫没事要多打扰我?” 魏总管笑着说：“不打扰你，你要是又一睡睡上十年怎么办?” 问蓬莱淡淡道：“那就让我睡上十年。” 魏总管说：“上次你睡了十年，阴山可差点都被人占了。” 问蓬莱说：“那就让人占。我又不是拿不回来。” 魏总管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最后夸张地叹了口气。 “没错，你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千味琉璃界最大的反派。”魏总管指着问蓬莱，对张也介绍。 张也一直盯着问蓬莱看，闻言，他突然嗤笑一声，说：“我不知道没有问蓬莱这个世界会变得怎么样，我只知道如果没有那些云界仙人我们才不会活的这么辛苦，我爹娘也不会死。” 听他这么说，问蓬莱突然对他产生了一点兴趣，他挑了挑一侧眉毛，说：“难道你不觉得那些修者会害死你的父母，归根结底是因为我让恶念涌进了千味琉璃界?” 张也说：“谁都有恶念，但是我们这些‘凡人’尚且能控制不去为非作歹，那些‘仙人’却放任自己的恶念害死了我父母。如果非要让我在你和他们中选一个报仇，我当然会选择手刃害死我父母的人。” 魏总管笑道：“年纪小小，见识倒还算到位。让我看看你的灵根……唔，天生的金水属性，地灵根，还不错。” 问蓬莱注视他良久，问：“你真的下得去手报复害死你父母的人?” 张也重重点头，他隐约好像看见了自己未来的岔路，一条是原谅，一条是报复。原谅那条路上长满了荆棘，若是走进去必定痛不欲生，而报复的尽头却是一片黑暗。 张也才十六岁，还没到害怕黑暗的时候。 问蓬莱手掌一翻，手心里出现了一块黑色的令牌，随手抛给了魏总管便兴致缺缺地回去了自己的房间里。 接下令牌的魏总管对张也说：“他想要看看你的决心。拿着这个令牌，你可以去武器库里挑选一件趁手的兵器，对着你仇恨的人出示它，他就会任你宰割。若是你真的有那么凶猛的决心，就带着他的首级回来见我。” 张也定定地看着他掌心的令牌，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着他，他缓缓抬起手，拿过了它。 今天是他十六岁生日，往年这个时候他都是呆在家里，等着父母给他做长寿面吃。 他的母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面点能手，做出来的花馍又好看又好吃。他的父亲会去买上两根筒骨，给他煮又浓又香的骨头汤底，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面就着腌rou野菜，开开心心地吃上一大碗长寿面。 可是现在，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身上穿上了前所未有的华丽服饰，站在他本来一辈子也不可能来到阴山山顶。而他的父母，他温柔的母亲和慈爱的父亲，却都倒在家门口等着变成两具白骨！ 恨，恨啊！ 张也的眼睛一点点变红了，他紧紧抓着令牌，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魏总管看着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去吧，张也。” 回来的时候，你就也是一只小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