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新芽
他不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昏迷中的知觉还是梦境，但那些五彩斑斓的黑色的幻象如影随形。 身体很疼，嗓子很疼，还很干。灵力失控地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他控制不了这具残破的rou体，无法出声。 rou被什么撑开，伤口被针穿过，然后线被拉紧。 这个过程并不比被伤害的时候疼，但像块死rou或者物件一样被摆弄的感觉或许更糟糕。 他听见吵闹的人声，争执，甚至兵器碰撞的声音，金属和金属碰撞到一起，发出令人发寒的声响。 ……不行，会受伤……要阻止他们…… 这样的想法立刻冒了出来，但身体依旧是完全不听使唤的，情急之下，他感觉到灵力从身体里爆发出来。 于是空间突然寂静了下来，然后又是熙熙嗦嗦的声音，只是再没有人声。 过了很久，有温热的手落在了他的额头。 笼罩着他的，是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痛苦的、悲伤的的情绪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他，但明明满是苦楚和忍耐，人类仍旧感受到了其中某道足以刺伤他的温柔。 奇异地，他的心绪安定了下来，干涸的灵力一点一点沉静下来，唯独鼻子酸得无法抑制，明明是难得的喘息之机，眼框却在发疼，泪意无法克制，很快就被自己的眼泪呛到。 还好他体内并没有很多液体，只流了一会儿就干掉了，应该没有太丢人。 ……可是现在，他没在哭了，抵在他脸上的这些温热的液体是什么呢？ 傻瓜，光哭管什么用啊，抱抱我不好么？ 要是能说出来就好了。 等真的能见面的时候，再告诉这家伙吧，那时候，换他来抱也不错。 他想着，然后再一次被拉入无意识的沉眠中。 = 好像是梦到了什么，但是想不起来了。 审神者在天守阁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顶着杂乱的浅金色短发的青年跪在床褥旁边，正温柔地给他换上新的毛巾。 “退退？”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青年的容貌和暗堕时极为相似，只是看上去又成熟了一些，但瞳色是江纨最熟悉的、温柔至极的浅金色，亚麻白的头发软软地趴在脑袋上，不太合适的长度像孩童状态时一样遮住了他漂亮的左眼。 五只小老虎在他身侧堆成了一座小山，筋疲力尽地睡着。 “您醒了？先别动，伤口会裂开。”青年慌乱地压住江纨想要起身的肩膀，“我去找药研哥来看看。” 江纨拉住了他。 = “……不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您，原来那个爱哭鬼的样子总觉得帮不上什么忙，回过神来就已经是这样了。”青年五虎退简单地说了下江纨昏迷后大概发生的事情，摸了摸睡得死沉的小老虎们，温柔地说，“阿花他们也很抱歉吧，大概是把力量借给了我，我才能像这样存在着，那之后他们就一直在睡。” 随着他的抚摸，叠在最上层的阿花在睡梦中扬起了尾巴，蹭了蹭主人的手。 天守阁的阳光洒在青年短刀淡金色的头发上，发梢的光又折射在他的金瞳里，江纨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那是太阳的温暖，还是五虎退本身的光芒。 有什么荒芜的地方悄悄抽起了芽。 五虎退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审神者看他，傻乎乎地在笑。 “主公大人，您一直都看着我的眼睛呢。”他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怎么了么，笑的这么开心？” “不，没什么。”审神者也是被他提醒了，才意识到他笑得很开心。 身体疼的很厉害，失血过多的虚弱也异常清晰，但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是充满力量的。 于是他向着青年招招手，示意他靠的近一点:”退退过来点，让我抱抱。” 青年被他叫“退退”的时候不自觉地脸红了，但还是去拿了个垫子过来，垫在审神者的身后，扶着他坐起来，跨过审神者的腿，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审神者上方生怕碰到哪里的伤口，给了审神者一个迟到了许久的拥抱。 审神者埋在他的肩膀里，小声说出了那句之前没说出的感谢。 “退退，欢迎回来……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第一个接受我。 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大家。 谢谢你还愿意再相信我一次。 我们一起把大家带回来吧。 “……又逞强。”五虎退捞住又晕过去了的审神者，低头端详着这张和义骸截然不同的面容——明明被他做了那么多那么过分的事情，那些他完全不敢想象的酷刑和羞辱，江纨恢复以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安抚他。 这会儿也一样，说了这么多话，结果他还是连“对不起”都没说出来。反而是被感谢了。 凝视了许久，他突然笑了，又一次在人类青年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辛苦啦！主人！” 虽然是爱哭又没出息、一直在做错事的我，还是想尽量……尽量，多陪你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