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祟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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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超声图片姜也看不懂,直接看下方的结论。医生写着:“病人遭受不明生物袭击,腹部重伤,卵巢受损,丧失生育能力。术后恢复良好,不影响正常生活。” 姜也的目光滞住了,一遍遍检查报告上的墨字,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丧失生育能力”六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眼前。 怎么会呢?姜也今年十八,姜若初怎么可能在05年丧失生育能力?他感到不可置信,继续翻看他妈的医疗记录,前面还有好几张,是她的术前术后的检查报告单和收费凭据。她的确在05年的事件中遭受心理和身体的双重重伤,而且从此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爱他了,原来他根本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他下到一楼,坐在台阶上。斜阳照进落地窗,镜面般明亮的地板上好似铺着绸缎似的红霞。他想起以前的日子来,他妈曾经在这里和同事说笑,说养他就像养小猫,不用遛也不用管,只要每天准备好饭和水就行了。那时他在厨房里给自己热牛奶,听见他妈这么说心里还有小小的自豪,觉得自己懂事体贴,不让mamacao心。现在想来,原来她根本不想管他,所以他只能做一只懂事的小猫,独自舔毛独自喝水独自吃饭,自己把自己照顾好。 他记起八岁那年,他妈去乡村考察民俗,破天荒带上了他。那时正值乡亲游神,到处喧喧扰扰,人群摩肩擦踵。他和她失散在人群里,他怕她找不到自己,乖乖站在大槐树底下等了一天。他身边经过好多奇奇怪怪的神明,什么三官大帝,黑白无常,八仙八将,还有一个眉心点着朱砂的傩神太子。他等到夕阳西下,爆竹的烟雾散尽,游行的菩萨和神明都卸下妆容各回各家。等淡白色的月亮挂上树梢,她终于找了回来,带着惊讶的口气:“你居然没丢!” 是啊,他没丢,她一定很失望吧。 现在,路灯还没亮,顶端盈盈亮起了一朵小白花似的圆月亮。手机嗡嗡响,是班里同学在讨论高考成绩,他恍然想起来,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他把群消息设置成免打扰,微信便陷入了一片沉寂。mama的微信框被挤到了最底下,他点开她的朋友圈和消息页面,一片寂静。她从来不过问他的成绩,可能连他高考完了都不知道。他心里有一片茫然,心像一片羽毛,没有根蒂,无依无凭地飘了起来。 他不是姜若初的孩子,也不是李亦安的孩子。 他到底是谁呢? 江燃是他的父亲吗,可他又在哪里呢? “哥!”李妙妙背回来两麻袋的大蒜头,“这些够吧!” “李妙妙,”姜也忽然出声,“你有没有想过去你亲戚家住?” 李妙妙正埋头点着蒜头,闻言一愣,“什么意思?” 姜也站起身立在窗边,看淡白色月光下静静的花坛。他说:“妈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也不是你亲哥哥,你找你姑姑他们照顾你是最好的,我会把爸留下的遗产和股权都还给你。” “你怎么了啊哥?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李妙妙仰起头,盯着他看,“你脑子进鬼了吗?” 他沉默了一瞬,轻声说:“我不是妈的亲生儿子。李妙妙,我们不是兄妹。” 李妙妙也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这两天你不在,我舅和我姑上门来找我,跟我说了好多,说你不是我亲哥,照顾不好我,让我去跟着他们住。他们俩还在家里吵起来,赌咒发誓会对我好。可是哥,你也知道,舅是个赌鬼,姑姑有俩儿子,一个失业在家,一个刚上大学。他们来找我,无非是想要我爸的遗产,拿去赌,拿去给自己孩子买房买车。你说你不是妈亲生的,我也不是,”她吸了吸鼻子,“你什么意思呢?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你没把我当过meimei吗?” 姜也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要我走,我今天晚上就去收拾行李,让我舅和我姑在门口打一架,谁赢了我跟谁。”李妙妙哭了起来,“你们都是王八蛋。妈一走了之不管我了,爸明知道有危险还要去查妈的事,死得不明不白的。爸心里只有妈,妈心里不知道有什么。现在你也不管我,你们不管我,我自己管我自己。” 她拖着两个大麻袋,转身就要走。姜也攥住她腕子,“李妙妙!” 她泪眼朦胧地扭过头来,说:“你收回刚刚的话,而且这次去凶宅也带上我,我就假装没听见。” 她哭得脸庞通红,几乎倒不过气来。姜也抽出手帕借她擦眼泪,她用力擤鼻涕,涕泪全糊在姜也的手帕上。姜也叹了口气,这手帕是李亦安送他的,现在算是废了。 “我收回刚刚的话,”姜也说,“但是去凶宅不能带你。” 她继续哭,一声比一声大,声震苍穹。 “……”姜也看着她哭了五分钟,才略略松了口,“我考虑考虑。” 他帮她扛大蒜头,准备回家。这两个包包鼓鼓的大麻袋十分沉,姜也拖了下,没拖动。 “一百多斤,你能行吗?”李妙妙问。 姜也再次尝试,虽然能拖动,但蛮费力的。 “你怎么把它弄回来的?”姜也问。 李妙妙当着他的面,一把把两个大麻袋一左一右地扛上肩,轻轻松松走出了门。 “就这么回来的啊。”李妙妙说。 姜也:“……” 第39章 白发天师 手机嗡的一声,姜也低头看,是靳非泽传来了讯息。 阿泽小可爱:【高考成绩出来了,你多少分?】 姜也划了划微信,眼神滞了一瞬间。今天有二十四个小时,现在是晚上19点,在这一天即将过完的时候,终于有人询问他的高考成绩。可这个人,竟然是靳非泽。 argos:【和你有什么关系?】 阿泽小可爱:【即使是特殊生物研究学院,对考生的分数要求也要过一本线。你过了一本线吗?】 姜也其实还没来得及查分,他也不知道自己过了没有。 阿泽小可爱:【图片】 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的身份证号,居然查到了他的高考分数。他安全度过了一本线,跨过了特殊生物研究学院的第一道门槛。 阿泽小可爱:【首大的宿舍是四人间,我不要和那些又脏又丑的白痴住在一起。我看好房子了,新小区,一室一厅,住我们刚刚好。】 argos:【有宿舍,我不租房。】 阿泽小可爱:【租房?我不租房子,我把那套房子买下了。】 姜也:”……“ 李妙妙说刘家人有拜佛上香的习惯,他们拜的真的是佛吗?姜也有一种直觉,他们拜的东西很可能和太岁有关。如果真是这样,姜也就不能独自硬闯凶宅。他列出可以求助的对象,首先是沈铎,可那家伙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尤其是他妈的事儿,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他从来不告诉姜也他妈的行动目的和行动细节。学院有规章制度,姜也理解沈铎的做法,他毕竟没有深入了解相关事件的权限,沈铎只能对他保密。这次要是跟沈铎说了刘宅的事儿,估计他又会被排除在外。 姜也在沈铎的名字上画了个叉,目光挪向排在后面的霍昂。他发微信给霍昂,问他有没有空来深市一趟,霍昂到了晚上十点才回复消息。 霍爷:【抱歉啊,刚下班看到信息,啥事儿啊?】 argos:【有空来深市一趟吗?】 霍爷:【我在给你沈老师当狗,恐怕没空。我看看周末。】 霍爷:【等等,我周末要加班,也没空……你等着,等我暗杀了沈铎,我就有空了!】 姜也:“……” 霍昂没时间,求助名单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靳非泽。 姜也精致的眉心蹙成了一道深沟,他真的不想找这个家伙,可姜也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他无所事事又能力超群。思考片刻,姜也还是硬着头皮敲响了靳非泽的门。 “为什么找我呢?”靳非泽说,“我不会和鬼魂说话。” “但你能辟邪。”姜也说,“如果事态失去控制,我希望你帮忙。” 靳非泽漫不经心,“不是很想去呢。” 姜也沉默地望着他。 靳非泽笑眯眯,“这对我来说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你拿什么交换?” 他的目光投在姜也殷红的唇上,直白又暧昧。姜也的脸色倏地变冷,眸底铺上寒冰,转身要走,“我另想办法。” 靳非泽忽然拽住姜也的腕子,一把把他拉入怀中,同时扣住了姜也的腰。 靳非泽在笑,“别这么高傲。一个人去凶宅,你会死在里面的。你死了,调查还有意义吗?” 姜也的眸子像冰一样冷,却没有继续挣扎。靳非泽这个疯子说的没错,他必须寻找帮手。姜也心里挣扎着,算了,亲一亲而已,反正又不是没亲过。他闭上眼,妥协道:“你亲吧。” 靳非泽眸里有淡淡的讶然,继而馨馨然笑起来,“真奇怪,你居然不反抗我了。” 姜也冷冰冰地看着他,“你亲不亲?” “一个吻就想让我为你鞍前马后?”靳非泽轻声说,“我好亏。不够,我还要别的。” 姜也深吸了一口气,直觉告诉他这家伙一定会说出可怕的话来。 靳非泽的声音温柔又暧昧,有种说不出的旖旎,“我最近把爷爷送给我的学习资料看完了,我准备好了,小也,我们上床吧。” 姜也:“……” 他就知道靳非泽没安好心。 他想也不想,冷冷道:“我拒绝。” 他掰开靳非泽的手臂,转身就要走。靳非泽又把他拉回来,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扬起脸,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依旧是粗暴蛮横的掠夺,姜也的嘴唇被他碾磨得充满血色。吮吸嘴唇还不够,靳非泽撬开他的牙关,一路向里。姜也被他细细品尝,有种自己是桌上的饭菜的感觉。姜也用力推他,他纹丝不动,稳如山峦。他力气太大,姜也被禁锢在他怀里,就如同铁牢里的蝴蝶,插翅难飞。 就在这时,李妙妙踹门而出,大叫道:“我就知道,你们又在亲嘴!” 李妙妙来了,姜也挣扎得更厉害了。可靳非泽根本不打算放过他,像猛兽叼住了rou,谁也别想让他松口。这家伙的亲吻十分具有侵略性,姜也觉得自己的嘴唇都要被啃破皮了。 于是李妙妙看了一分钟他们俩拥吻,眼见无人搭理她,默默关上了门。 靳非泽终于亲够了,松开了姜也。 “算了,”靳非泽笑着说,“只有亲亲也不错,这个忙我帮你了。” 他让姜也稍安勿躁,打了个电话,第二天让姜也去机场接人。接机口人来人往,没等片刻,遥遥便见一个银发青年人推着行李走过来。这人打扮十分酷炫,穿着白t,下身是破洞牛仔裤,还蹬一双锃亮的铆钉靴。他走路带风,一身摇滚范儿,最显眼的是那一头灿烂如银的白发,引得路人频频回眸。姜也心想靳非泽要接的人应该不是他,那人站在接机口对着手机比了个耶,数秒之后姜也收到靳非泽的微信,赫然是那家伙的自拍照。 那青年似乎也收到了姜也的照片,举着手机扫视四周,一下子就定位了姜也,拉着行李箱一溜烟儿跑了过来。 “你就是姜也?久仰久仰。我是天师府第八十九代弟子张嶷,刚刚接管天师府,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师。阿泽说你要闯凶宅,这你算是找对人了,我是专业的。” 姜也迟疑着与他握了握手,“天师?” 道士染头发么? 张嶷眨眨眼,“不信我是不是?阿泽能骗你么?他在龙虎山玲珑塔住了八年,我就是他的第八层守塔人。他关八年,我守八年,挡了九个绑炸药包冲塔的傻逼,救了三十个上吊的师弟,调解了十七个互相撕脸皮的光头小妹,和阿泽混得可熟了。有一次阿泽用催眠试图蛊惑我自杀,幸好我怕疼,割脖子的时候疼醒了,要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他见姜也还是一副眉心紧蹙的模样,掏出一张道士证举到姜也面前。封皮上印着太极图和“中华道教协会监制”的字样,翻开内页是张嶷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没染头,一头乌油油的柔软黑发,笑得露出一嘴大白牙。 姜也沉默了。他今天第一次知道,道士还有证。 从他口中姜也才知道,靳非泽之前说的“山”是龙虎山,他一直住在玲珑塔,跟着张嶷已故的师父张君吾修行。说实话,姜也实在想象不出来靳非泽这个疯子修道的样子。他想张老天师应该不会料到,他教给靳非泽强身健体的太极成了靳非泽的杀人手段。 “冒昧问一下,”姜也蹙着眉心问,“靳非泽为什么被关在塔里?” “你不知道?”张嶷说,“阿泽是个凶祟。” “凶祟?” “用特殊生物研究学院的话来说就是‘异常生物’。”张嶷拍了拍他两边的肩膀,“正常人左右两肩各有一把火,头顶也有一把火。阿泽没有,他跟个死人似的。你跟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一般的鬼都怕他。因为他是异常生物里比较邪的那种,小鬼看了都要绕道走。” 难怪刘蓓怕他。姜也沉吟道:“所以他不是人?” “以前是,现在不知道算不算是。” “什么意思?” 张嶷说:“这是靳家的秘辛,我知道的也不多。总而言之,他是遭遇了一些变故才变成这样。本来特殊生物学院的高层领导要他在龙虎山关一辈子,后来你mama来拜山,不知道跟那些老头子说了什么,反正他就顺利下塔了。” 姜也心里微微一惊,“靳非泽真的是我妈找来的?” 张嶷低头划手机,给他看靳非泽和他mama的合影。背景是龙虎山的蒙蒙细雨,姜若初一身黑大衣,同一袭素袍的靳非泽同框而立。这是姜也第一次看到长发的靳非泽,烟雨浓衣裳薄,他的笑意带着潮湿的雨意,温润而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