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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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这日下着鹅毛大雪,却没什么风,并不很冷。 谢云流带着洛风行一遍坐忘心经,他这小徒弟聪慧机敏,领悟能力也极强,行至第三遍时,周身已盈盈现出淡蓝色光晕,温和地笼罩着幼小的身躯。 谢云流指尖弹出一发气劲朝他袭去,只见那隐隐流动的透明护盾,忽然光芒大盛,在被那气劲接触的一瞬间,以绵柔之力化解了强劲的势头,如水流转,轻巧地抗住了这一击,恢复之前的一派平和。谢云流微一点头,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明白徒弟已修成坐忘无我功法,只待后续内力越是浑厚,护罩便越牢固。 见洛风还在闭目修炼,他便抱了本经书坐在一旁翻阅,一边新泡了壶茶,闲适地做起自己的事。 华山清寒却也自在,少了许多俗世纷扰。近些日子他专心修道练剑,仔细教导着自己的弟子,耳边清静,心境也较之前在山下时平和开阔了许多。 ——因此,师弟躲着自己不肯见面,他也渐渐不如前几次般焦灼了。 实是他最近反复咂摸上次师弟的些话,一边觉得心中酸酸甜甜,一边却又不由惦记上了师弟反复叨念的“四次”。李忘生向来是稳重踏实的,不爱嬉闹,不出诳语,却不知为何竟强调这么无缘由的东西。 为此他几次想抓住师弟问个明白,却每每只来得及看到师弟一片衣角,就被他匆匆躲开了。 就连二人为弟子讲经与教习剑术换课的间隙,本是有机会能交接一番的,却也次次都能被寻到机会,脚底抹油般溜之大吉。 谢云流也是略无奈,可他心里也是打着鼓,便没有贸然冲去捉人,只茫然地配合着,虽面上不显,总归心中还是憋闷的。 可这书看着看着却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偏头看了眼徒弟,仍旧是专注吐纳的入定样子,干脆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推门而去。 24 纯阳的心法分为两个流派,最初还没有分得那么细,他与李忘生师兄弟二人都是共同进习这两流派的。不过越到后来,两人的区别就愈发明显起来。他剑技卓然,更擅长与人近身缠斗,师弟却吐息深远,能够将绵厚的内力注入剑中,剑意激荡,远远即可击中敌方。 往日的剑法教习中,他二人也以这两种流派进行过对练演示,不得不说,师弟确实不好近身。纵然他比起师弟武学更为精进,可要从稳重这方面说,却是师弟略胜一筹。 雪花纷纷扬扬,宛如片片飞羽般,被他倏忽挥出的剑芒带动旋转,又震碎落地。一把长剑舞到后来,人几乎已是足不沾地,长臂挥动间万道银芒动人心魄,直如白鹤展翅,那是天地间最洁白孤傲的飘逸。随着破风之声传入耳际,人也在那剑意激荡中轻盈穿梭,仿若受舞动的银龙牵引,越舞越狂,剑我不分,浑然一体。 原本只是想舞舞剑松弛一下心情,却突然犯了傻气,盯着某片翩舞而下的雪花,出剑收剑间,已成齑粉。就这么一路随机选中片雪花,击成齑粉,再继续向前……不知不觉,他已舞至太极殿门外,猛然瞧见那硕大牌匾的一瞬,他才恍然惊觉——竟不知是雪带着他一路而来,还是心之所向,便一路击空碎雪而来…… 最后挽了个漂亮至极的剑花,收剑入鞘,他定了半晌,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向前迈了几步。 而与此同时,殿门也吱呀打开,一名弟子抱着一摞经书正要迈出,就听到李忘生温文的声音从内传出:“对了,你切记,先紧着新入门的弟子。” 那名弟子回首行礼,应道:“弟子谨记。” 一回头,才看到不远处的谢云流,肩上落了雪花也顾不得拭去,面上怔怔地,眼中却全然是如水绵绵的柔情。谢云流也回过神来,见那弟子以为他要进去,就要伸手再把门推开些,忙道:“不必。”于是门被轻轻扣上,隔绝了渺渺飞羽,也隔绝了许久不见的二人。 虽不进去,人却还是站在了门口,手探上厚重的木门,犹豫几下,还是只贴着冰冷木板没有推动。 李忘生五感敏锐,早已听到了他的声音,静了片刻,见也无其它动静,便轻轻开口道:“师兄?” 谢云流忽觉心跳加速起来,暗暗自嘲这是犯了相思病——以往下山闯荡,月余不见师弟也只是淡淡思念,如今却——他叹了口气,唇角已微微扬起,亦低声回道:“我在。” 话音刚落就听衣物簌簌声起,他往一旁挪了几步,见窗纸间隐隐透出道模糊的人影,正起身朝自己而来,途中还小绊了一下,谢云流生生忍下推门去扶的念头,看他步伐匆匆地小跑而来。 于是两人隔着殿门相对而立,明明没有见面,却如呼吸交融般亲昵缠绵地静静站着。 过了许久,谢云流才道:“师弟可想我?” 就听李忘生小声地笑了下,才答道:“师兄总是说些羞人的话。” 谢云流微哂,修长指节抚上洁白的窗纸,隔着清透日光缓缓描摹着门后的轮廓:“因为我想你了,所以盼着你也想我。” 李忘生想是又被这直白的话堵住了喉头,几番吐息后才道:“……自然是想的。” 谢云流听出他的羞涩,叹道:“是吗?我怎么不这么觉得。好像只有我,看书也想,喝茶也想,看着这漫天的雪也想,练剑也是,回过神来,人已冲着某人而来了。师父说剑意随心而起,剑即是我,剑之所指,乃心之所向,看来,我的心早已拘在这小小的太极殿了。” 他本是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这些话,却一边说,一边见李忘生的手也缓缓抬起,隔着窗纸,轻轻贴上了他的。 那窗纸说薄不薄,说厚也并非多么厚,恰恰好地将两人手心的温度融合传递,于是漫天雪舞间、巍峨殿宇间,浩渺天地仿佛就坍缩为这一小块。谢云流向来是向往天下之大的,此刻却甘愿沉沦至此,困锁在这小小一处,只求手心这抹温暖。 “师兄,”李忘生温雅的声音隔窗传来,不知为何总叫他觉得带了丝哽咽,“若真能这样,该有多好。” 谢云流虽莫名其妙,却还是心平气和道:“怎么老不信我。我是真心的。” 李忘生道:“不是不信师兄,只是师兄如此恣意洒脱之人,亦如白鹤展翅,本就是属于青空的。忘生只希望师兄能做自己便好。” 谢云流听得哭笑不得,赌气道:“你就是不想与我待在一处。看来我在山上才是碍了你的眼。” 李忘生嗔道:“师兄!你怎么曲解我的意思!” 谢云流嘻嘻哈哈地,指腹蹭着粗糙的窗纸逗他,眼见要生气了,才住嘴道:“虽没见到你,这么聊一会儿也很是心情舒畅。师兄要回去看看风儿了,下次再见。” 话虽干脆,手指却依旧流连着不肯离去,仍与李忘生的手贴在一处,直到李忘生轻轻收走,才恋恋不舍地垂落。 雪势已小了些,昨夜弟子才打扫过的地面早已又厚厚落上一层,举目望去,山崖殿宇皆银装素裹。 谢云流转身抽剑,几个招式间,太极殿门前已被剑气扫荡出一条路,青白石板上不染尘埃。他一路而去,石板便蜿蜒显现,一条小道逐渐拉长。 是去路,亦是归路。 25 仰仗着师父在山上,洛风近些日子过得十分快乐,心经小有所悟,剑术也大有进步,每日睡觉都是笑着合上眼的。 今日也是照旧,他在剑气厅中打坐修炼,周身筋脉一片温暖祥和,就听殿门被大力推开,打断了他的参悟。 现下他心绪平和,只静静运转完一套心法,收回通体流转的内力,方才疑惑地问面色凝重地站在窗边沉默的师父:“师父这是怎么了?” 谢云流并未回答他,依旧对着窗外沉思。 见况,洛风干脆下地朝他走去,只见谢云流面色十分不善,剑眉紧蹙、薄唇紧抿,拳头紧紧攥在身后,整个人几乎是紧绷着在思索什么。洛风心下不安,担忧道:“师父?” 这下谢云流才回过头来,却依旧是皱着眉头,沉声道:“无妨,只是方才听闻了些不大好的消息。” 洛风歪着脑袋:“什么消息呀?惹得师父如此不快。” 谢云流望着他,终觉得他始终是个年幼的小孩,不愿与他讲太多大人间的事情,便安抚道:“罢了,一时情急,打搅了你的修炼。你继续吧,为师须得去打听打听。” 说罢就要执剑而去,却听身后洛风道:“那、那师父,天色将歇,穿件披风吧!” 可他却没有那闲情逸致了,匆匆道了声“过会儿便回来了”,就快步而去。 26 实则是他要去为洛风取些新的经书来,却听到几名扫雪的弟子在闲聊,话语间提及了山下的新鲜事件,中间竟夹带了温王的字眼。 谢云流脚步暂缓,停在原地细细听来,直听得毛骨悚然—— 原来山下竟出了大事,洛阳的临淄王与太平公主发动了政变,现下已占领了皇宫,韦后相关的那些皇子王孙,如今已是死的死关的关,好些住在山上的皇家子弟都慌慌张张地,生怕性命收到牵连。 谢云流只听他们前面提及了温王被带至城楼上,对着皇城百姓宣读自己让位的寥寥几句,心中五味杂陈,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再思及自己这位好友,本是良善害羞的孩子,却从年幼时便被权力裹挟,吃了许多憋闷屈辱,现在又要受这奇耻大辱…… 他发自内心地担忧起自己最好的朋友,以至于书也忘记了拿,只管先回剑气厅冷静一下。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远山苍茫安宁,纯阳是多么美丽不染尘俗的地方。 可他的好友,此刻却不知受着什么待遇,甚至可能——可能——不日便会被…… 因此他再次出门,便是直奔山门而去。 他不信,如此大事,重茂竟没有传书与他,或是安顿,或是求助……无论如何,他要去看看,自己是否错漏了什么东西。 待他一路疾驰至山门信使处,果真日已西斜。驿道边的信使抬头,只见白衣道子飞掠直下,俊秀容颜笼罩着一层黑云,直冲自己而来。 谢云流名声在外,天下谁人不知?何况是纯阳宫中人呢。他还没问几句话,那可怜的信使已经颤颤巍巍地交代了个清楚—— 原来极早前,温王殿下便派了几封信给谢云流。皇家的信笺,自然做工精致贵气,与其它的信笺一眼便可区分。不过早先李忘生便叮嘱过,京中来信皆先递到太极殿去,再统一分发。 原本他是以为这信会真的交给谢云流的,只是一次送信时得见,李忘生竟把皇家的信笺单独拿出,藏于怀中,交代了人将其他信笺发放给众弟子,随后自己就起身要去寻吕真人。 这一番交谈下来,谢云流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事定是师父授意。 他一时怒急,几乎就要去质问师父为何做出这样的事,可转念一想,师父还在闭关,只好气得转身就走,换了个质问对象,径直朝着太极殿而去。 ??27 李忘生正盘腿而坐于草席团上,仔细研读着面前书桌上晦涩难懂的经书。 日暮西垂,他早早点上了小油灯,就着那一豆灯光翻着书籍,一对远山眉偶尔因困惑而微微蹙起。 熏香悠悠,道子执笔蘸墨,在自己的本子上逐字逐句地将看不懂的句子抄录下来,又细细勾画出不大懂的地方,留待师父出关后去请教。 这样祥和宁静的氛围,被“轰”地一声震碎。 李忘生愕然回头,就见谢云流立于门口,凶神恶煞地盯着他,冷声道:“李忘生,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见他如此情态,李忘生心下已猜到了几分,沉默地将书本合上,整整齐齐叠放一旁,又徐徐埋首穿鞋,收拾齐整才走到谢云流面前,恭恭敬敬地:“师兄,请听忘生解释。” 谢云流冷哼一声,虽明白事情也并不是李忘生独自做下的,充其量他只是个听话的乖徒弟罢了——虽明白,可心下还是觉得自己十分不受尊重,师父也就算了,如今竟由比自己小两岁的师弟偷偷管着,心情十分不爽利——因此他面上还是冷冰冰地,本就颜色略淡于常人的眸子,也充满了责怪与疏离之感,那张薄唇还要锋利地开口:“我倒要听你好好说说。” 他语气这般淡漠,隐含着怒气,也是李忘生见惯了的闹脾气时的常态了。因此李忘生只隐隐叹了口气,轻声道:“师兄重情重义,忘生从小便知,何况师父一手将你带大,更是心知肚明。可皇家之事关乎天下民生,兹事体大,师父不希望纯阳牵涉其中,只因一切自有天定,顺势而为,未尝不是一道。” 谢云流听他这轻飘飘几句话,只觉得伤心又气愤,疾言厉色道:“李忘生,你怎么说得出口?” 说着手也不由抬起握住李忘生的手腕,将人朝自己一把扯来,望着那双到此刻仍是淡然无波的双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问:“即便顺应天道,成王败寇,可你明知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敢、你怎敢——将我欺瞒至此,教我置他于如此险境而不顾,成了世上最令人不齿的朋友!” 他气得双眼发红,实则李忘生也是在咬牙维持平静,看着面色不显,心里早就慌乱成一团,呼吸急促,顿了会儿才接道:“就是因为这样。因为师兄知道了,一定会着急成这样,才不敢让你知道。忘生已问过师父,师父说那位温王殿下或另有机缘也说不定。师父的话,师兄也不信吗?” 谢云流怒极反笑,手上不免用力,李忘生细白的手腕被紧紧攥住,想必是疼级了,却也不愿退步,尽管一双眸子里映出些痛楚之色,却只咬着唇望着他。 谢云流望着固执的师弟,他知道,师弟和师父都是正直之人,他们有自己的顾虑和考量,他完全能够理解。可他却还是为眼前这心爱之人的凉薄而感到心寒,喃喃道:“也是,他不是你的朋友,亦不是师父的。想要你们感同身受,未免强人所难了。” 李忘生见他边低语边松手,眉目间却是从未见过的心灰意冷之色,忙又反手抓住他的衣袖道:“师兄,宫闱深重,官兵眼线众多。如今新帝刚立,更是万分警惕。忘生知道,温王殿下之于师兄,是知己,是手足,亦可比肩纯阳在你心中的重量。可师兄,你可否等等,等等师父说的机缘?师父不会骗我们的,温王殿下贵为王子皇孙,命格强健,绝不会就此陨落的。即便心中着急,也应给师父一些转圜的时间,到那时,忘生与师兄一同想办法,可好?” 他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带着安抚带着诱哄。谢云流凝望他清丽又慈悲的容颜,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眼前的人,怔然道:“倘若如今身陷囹吾的是我,你又待如何?” 李忘生一愣,随即正色道:“师兄,忘生相信师父会想到最好的办法。你知道的,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最好的朋友丢了性命。” “留下性命便足够了吗?”谢云流仍是怔怔地,恍若陷入了迷惘,“当年我亦是为师父救下,才留了一命。可夜半时分,我也会午夜梦回,被记忆中的血色所惊醒。” 他往后退了几步,缓缓将衣袖从师弟手中抽走,失魂落魄地瞥了李忘生最后一眼,低沉却坚定道:“我不要等,我便要做那道缘法。” 李忘生满眼失措地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口忽如有什么裂开了一般,潺潺流出黏稠的痛苦。这难以自持的痛持续到谢云流走到殿门口,他才如遭雷劈般面色刷白,摇摇欲坠地扶着门,挣扎到眼谢云流就要迈出去,才颤声追问道:“你说过,若一定要选……” 谢云流沉重的脚步停了片刻,复又抬起,只留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28 自谢云流那日转身离去后,失去消息已两日。 先前李忘生还不知道,毕竟当时他二人一个气愤难忍、一个如遭雷劈,只想着各自分开静静,只等情绪平稳些,自己再去诚恳认错安抚一番,一如过去的许多次争执般,这事也就暂且安置下去了—— 可事实并非如此。 当他猛然反应过来师兄失踪后,急匆匆地去向师父禀报此事,言语混乱,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抖,说着说着喉头就溢上哽咽。却见师父抚须长叹,摇头道:“我亦不知自己对错了。” 他尚未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为何意,师父的下一句话就如雷电砸下,轰得他浑身发颤:“你师兄,此刻想必已亲自去长安了吧。” 在那一瞬,李忘生几乎失去了声音,只惊惶地望着慈祥的师父,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他才恍然了悟,原来纯阳的劫,真是如此。 却也不知是纯阳的劫,还是自己的劫。 香烟袅袅,吕真人立于窗前,望着冰天雪地中兀自红的热烈的一树梅:“不知不觉,这孩子已经双十年岁了。云流他生性孤傲,我只盼他选择做华山之上这凌寒独自盛开的梅,而非尘世泥潭中身不由己的莲……” 李忘生垂眸眨落泪水,轻声应道:“他说过,他会选我的……忘生信他。” 29 谢云流此刻正在一山洞里为李重茂包扎伤口。 他们从万千追兵手下逃出,慌不择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朝着华山的方向而来了。 山上较于城镇中本就更加寒冷,二人又几乎是身无分文,简直可以用衣衫褴褛、血糊满身形容了,他手下动作不停,口中凝重道:“重茂,你须在此地等我。” 李重茂此刻早已失去温王曾有的风度,闻言紧紧保住他的胳膊,恳求道:“云流,你不能抛下我啊!” 谢云流叹了口气,忍着胳膊上伤口的疼痛,安慰道:“若要抛下你,就不会救你了。” 李重茂却仍是紧紧抱着他不撒手,急切摇头道:“夜深了,万一山间野兽闻到血腥味,我一个人怎么办?云流,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能带我一起?” 谢云流舔了舔干裂的唇,尝到一丝铁锈味,神色迟疑道:“我须先回去向师父认错,再想办法安顿你。” 说完又补充道:“你放心,师父只会比我更厉害,而且是极好的人。” 李重茂大惊失色,口中已带了哭腔:“云流,你怕不知道罢,你师父……你师父早与那李隆基有勾结……” 这下轮到谢云流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可不要空口污蔑我师父!” 李重茂簌簌发抖,眼中满是憎恶:“我何必骗你?早在你游历江湖时,我王府中的探子就收到了情报,李隆基去纯阳拜访他,二人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见到李隆基志得意满地下山。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想必他是得了吕祖点拨,这才狼子野心,胆敢发动政变……你当为何你师父截下我的信件?无非就是他身靠李隆基,不愿纯阳与我这傀儡皇帝扯上关系罢了!哪如你说的那般,什么自有机缘,即便有机缘,怕也是他亲手斩断的!” 谢云流早已被他披露出的隐秘震得六魂无主,却仍不愿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怒斥道:“你不可胡言!我师父已是道外之人,即便与皇家有些联系,也无关乎政治勾结,你切莫将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拿来侮辱他老人家!” 李重茂被他训斥,本就崩溃的精神此刻干脆发xiele个淋漓,梗着脖子道:“好啊,那你回去吧,回去认错,然后告诉他,你将我从皇家的地牢中救了出来,身后便是朝廷追兵,你且看看,他会不会保你!” 谢云流被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他是我师父,亦如我的父亲,怎可能不保我!我既然救了你,就一定不会丢下你不管,你、你休要挑拨!” 李隆基冷笑道:“挑拨?那我再多说几句吧。你那乖乖师弟,整日跟在你后边低眉顺眼,看着乖乖巧巧,实则早已接过了你师父的衣钵——纯阳宫上上下下,哪里不是他在打点?如今更是越俎代庖,眼里早就没了你这个师兄,竟背着你扣下我的信件,隐瞒山下的事……你说他安的什么好心?无非是顺着师父,好等吕祖飞升后,接任纯阳掌门罢了!” 他不提李忘生还好,一提直直触了谢云流的逆鳞,字字句句如刀子般戳进谢云流心口,直教他胆寒。 ——他说他会吃醋,他叫他不要下山,不用为了小礼物而叨扰温王,可是真的舍不得与他分别?还是……只为叫他不要多生事端,免得影响纯阳宫的安稳? ——他得到了自己的心,就不再愿意与他相见,可是计谋得逞,谢云流已是掌中玩物,不值得再浪费时间应付? ——他冷心冷性地帮着师父欺瞒自己,就连自己去当面质问,也是不急不躁,徐徐善诱地安抚,只叫他等。等?等什么——难不成还真有机缘能救好友于水火—— 谢云流如坠冰窟,想到了另一层可能—— ——或许,这是一场阴谋,一个激将法。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李忘生是那么懂他,如何能激怒他,岂不是易如反掌?难道他真的,从头到尾,都在为自己盘算那掌门之位? 李重茂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传入耳中,谢云流却头昏脑涨,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跌跌撞撞地扶着石壁往出走,不停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 ——我不信…… ——我要去问,我要亲口、亲眼、亲自——去要一个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