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五更鼓响，睡梦中的玄烨从枕头伸出下被捂得大汗淋漓的头，释放出自己被压抑许久的气息，大口呼吸着清凉的空气。即便已不在再像先前那样心乱如麻，而睡梦中他的身影却依旧明晰。玄烨摇了摇头，似是要把脑海中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丢出去，可大概是无济于事的。突然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玄烨侧耳倾听，确定是从窗户方向传来的，随即走过去，打开窗户。随着一声衣服摩擦空气的声音，一个侍卫恭敬地出现在玄烨面前。玄烨看着他，问：

    “今天晚上也来了吗？”

    “是”

    “查到他们是从哪进来的吗？”

    “是从怀宁西北方向的一个城墙上翻过来的，城墙外有一棵高约五丈的梨木，他们就利用梨木的坚韧性，从树上荡绳子，越过城墙，在城里掳走人后，跟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再出去。”

    “今天晚上他们也抓走人了？”

    “回主子，他们原本是打算抓人的，后来属下把巡捕房差役引了过去，他们害怕被发现，就走了”

    “他们有多少人？”

    “城外接应的属下暂时不知，进城的有十余人”

    “抓的哪家的人，看清楚了吗？”

    “是王员外家，这个王员外是怀宁数得上家财万贯的人之一”

    “王员外……你派人跟着他们了吗？”

    “属下回来之前告禀之前，已让另外两名侍卫，跟踪他们了”

    “嗯。好！等他们回来，找到贼窝之后，剩下去通知怀宁官府解决。”

    “是，属下告退”

    说完，跃出窗外，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中。玄烨松了口气，心想明天就启程集继续南下，等回京途中再来看此事处理得如何。于是重新把自己隐匿在了黑暗中。天亮。

    “你说什么？”

    一声怒火从客栈里传出，惊得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而那声怒喝正是从玄烨的房间中传出，跪在地上的衣服上和脸上除了尘土还夹杂着丝丝缕缕暗红的血迹的侍卫更是如遇猛虎一般，面如死灰，汗水滴滴落下，浸湿身下青灰色地板。玄烨用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跪在身前的人。跪在地上的人战战兢兢开口道：

    “回主子话，昨晚我们跟踪那伙歹人出城后，就进了一个竹林，走着走着，他们就都消失不见了，属下和赵无找了一大圈，还是没有任何踪迹，打算退出来时，不慎中了他们设在竹林中的机关，赵五为了让属下脱身，挡下了机关暗器，属下这才出来。属下无能，求主子治罪”

    “凭你们的武功，连机关暗器都躲不掉，白吃朝廷那么多年粮食。居然还损兵折将连贼窝在哪都不知道”

    玄烨冷言道。

    “回主子，本来寻常机关暗器，属下必能将之解决，可是昨晚进去那片竹林后，属下两人便连轻功都施展不开，之能脚行，而且身上好似中毒一般，武功也使不出来，因此未完成此次任务。求圣上治罪”

    跪在地上的人以最快最简洁的速度说清理由，否则很有可能下一秒，自己就要步赵五的后尘。玄烨听着他的话，知道这都是真的，看来问题就出现在那片竹林里。

    “起来吧，下去收拾一下。”

    “谢主子”

    说着颤巍巍的站起折腾一晚上连着跪了一早上的身体，悠悠的从玄烨的背后退出门去。如此说来，有必要去那竹林一趟了，只是在去之前，要先做好准备工作。不久，玄烨走出房门，走下楼，向前厅中走去，正在柜台前打着算盘的掌柜一看到玄烨，便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客官，您下来了，先吃点东西吧？”

    玄烨没有拒绝，径直往椅子前走去。掌柜的立马去通知店伙计把店里所有的招牌菜都端上来，这时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叫自己的声音，是玄烨。掌柜赶紧跑过去站在桌旁，玄烨略显客气的用下巴指了指板凳，掌柜立马服从地坐在了玄烨的对面。玄烨开口道：

    “你是怀宁本地人吗？”

    老板疑惑怎么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嘴上也快速答道：

    “是，小人土生土长怀宁县本地人，自小就在这里长大。”

    “那你知道怀宁西北方向有个竹林吗？”

    “当然知道了，小人家乡就在里那片竹林不远的地方啊，我们都管那片竹林叫紫竹林呢”

    “那片竹林经常有人进去吗？”

    掌柜一听这话，脸上浮现出一股惋惜的神情，摇摇头道：

    “几年前，还有人经常到那竹林里头找些什么草药啊或者野味什么的，就连小时侯，小人都还跑进去里面玩过呢，可是现在没人进去了，也没人敢进去了。”

    “为何？”

    “客官有所不知啊，那紫竹林啊，有足足有大半个半个怀宁县那么大，本来以前周围村落里的人啊还可以去竹林里找点什么有用的补贴家用，也就这一两年吧，进去打猎采药的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没出来过，后来报了官府，官府也派人找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有胆子大的人进去，但也是一样的结果。唉，大家都说那竹林里有专门吃人的精怪啊。”

    玄烨听着，觉得匪夷所思，明明是人所为，还要赖给鬼。

    “那这片竹林连着哪里呢？”

    “哦，这片林子的那边就是桐城，以前从桐城来到怀宁只要穿过这片竹林，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能到了，比作官道省了一半路程呢。”

    “桐城”

    玄烨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反应过来那个人不就是桐城人吗？明明已经平静下去的心思又如波涛般翻涌起来。

    “客官，客官。”

    掌柜用手在玄烨眼前晃了晃，呆愣在一边玄烨才回神过来。

    “客官，您没事吧？”

    老板在一旁关切问道。玄烨轻轻摇了摇头。

    “客官，不知您还想知道些什么？”

    掌柜耐着性子问道。玄烨张了张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于是说：

    “暂时没有了，如果有的话，再来请教。”

    此时店伙计端着几盘摆的颇有些食欲的菜肴走了过来，掌柜很是自然地站起身，回道：

    “好好，客官，正好您的菜也到了，您请慢用，小的就不打扰您了。”

    说罢就往柜台方向走去。玄烨看着满桌丰盛的佳肴，原本前面还肚饿非常的他，现在食欲大减，顿时在心中不免开始腹诽起张某人来，把自己搅得食不知味，寐不安席。此刻，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张廷玉竟没来由的打了个喷嚏。

    张廷玉自跟玄烨分别后，就径直出来怀宁城，往桐城方向走去，只不过，他走的不是官道，而是那条人人避之不及的竹林近道。没人注意的地方，一道消瘦的声影飘进绿荫浓密的竹林，消失不见。张廷玉慢慢地走在林中，踩在落叶上，发出不属于着片林子的簌簌声，时而，惊飞几只鸦雀，即便是春夏之交的白天的紫竹林，林中却依然寒气阵阵。幽幽竹林，万倾翠色，也压不住那阵阵濯出的幽暗。张廷玉却似乎是早已习惯般，轻车熟路地走在那条已经被落叶覆盖了的看不出原本还是路的小道上。

    虽是竹林，但林中也非平坦道途，反倒是多险峻奇石，那有如成年人大腿粗的紫竹从毫无养分的碎石中攀升而上，直插云天，根脉交错，把整座石山紧紧勾连在一起，把那些嶙峋的怪石勾勒得如同酆都城中那些恶鬼般面目可憎。张廷玉内心其实是愧疚的，他对玄烨说的话其实是半真半假，他确是桐城人，但家中已无亲眷，只余他一人而已。而在两年前他还有母亲，还有弟弟meimei。时间不过须臾两载，家破人亡，星飞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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