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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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坐电梯抵达一楼,人明显少了很多。 走廊上房门紧闭,只有左侧窗户敞开,闪烁的光透过玻璃,洒落在浓密的树丛上,映照得树影憧憧,宛若狰狞的活物。 韩淼心里发怵,不自觉加快步伐,经过拐角时,没留意,和来人迎面相撞。 砰的一声。 一大捧文件被掷飞,散落得到处都是。 “啊,眼镜。”那人惊呼。 韩淼手疾眼快要去捞,不料重心不稳,趔趄得一滑,不偏不倚地踩在镜片上。 碎了… “对不起,”韩淼心都凉了半截,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小事,只是可惜了,”那人叹了口气,拎起残损的镜框,“我还挺喜欢的。” “我可以赔偿,”韩淼连忙说,“方便的话,钱我直接转你。” 那人无奈地笑了笑,摇头道:“路边随便买的,也不是很贵重,赔偿就免了吧。” “看出来你很着急,”他将镜框踹入衣兜,弯腰去捡文件,一边问她,“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韩淼被问得一愣,下意识望向身后。 那人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视线看去,是天花板上闪烁的灯。 “那里的灯泡坏了好几天,本来昨天就该报修的,看来是这群人忙忘了,”他挑拣着纸上的碎玻璃,说着,刻意压低声音,“唔,眼神果然不好,好像少了几张。” “我来帮你,”韩淼看不下去,拾起脚边的纸想递给他,却被上面的字吸引,她下意识念出声,“尸检病理学诊断……被钝器打击,导致多处部位大面积软组织损伤。” “这些是?”韩淼狐疑地问。 “是死者家属委托的法医鉴定报告,”他从韩淼手中接过,淡然道,“我没记错,受害者是被活活殴打致死。” “你是法医?” “算是吧,不过我并不常在这边办公,”那人笑着站起身,“怎么称呼?” “韩淼。” “晏礼,我的名字。” 男人穿着垂至膝盖的白大褂,手戴蓝色橡胶手套,因为习惯,隔空虚扶了下“金丝框眼镜”。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眉眼生凉、唇线锋利,浑身都透着股子冷淡,大概是家教好的缘故,哪怕举止疏离,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温文儒雅的。 “劳烦韩小姐搭把手,”晏礼像刚想起来什么,有些犯难道,“这个钥匙孔,我大概率也是对不上的。” “好,”韩淼反应过来,很爽快地答应,“给我吧。” 技术科,B栋。 “叮--” 电梯门开启。 韩淼跟在晏礼身后,亦步亦趋地走着。 这层楼布局十分严密,廊道两侧封墙,分明没有出风口,风却裹挟着湿,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攀上韩淼的脖颈时,不啻于毒蛇盘踞的寒凉。 “这里的温度,要比其他地方低些,”晏礼脚步一顿,问她,"很冷?" “有点。” 韩淼强打精神,看着持续向前延伸的砖墙,没入黑暗的求生通道,恐惧在心中蔓延,但她仍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同晏礼闲谈。 “这里离解剖室很近?” “就在隔壁,”晏礼温声安慰道,“放心,除了一些病理标本,并没有尸体。” 韩淼明白这一层用意:“嗯,我不信鬼神之说。” 晏礼挑眉,但没多说什么。 “到了。” 韩淼转动插锁,推门而入。 科室不大,只有两张办公桌,堆放着各种材料,散乱得没有章法,靠窗的瓷砖上,已积起一滩浑浊的污渍,湿黏而腥臭。 “啧,”晏礼突然开口,冷漠且不耐烦,“真恶心。” 韩淼有些意外,转头望去,他已摘掉橡胶手套,扯开外拢的白大褂,露出修身的天鹅绒毛衣,以及腰系的黑革皮带和镀银扣环。 整个人看上去冷漠而高雅。 相较于脏乱的环境,晏礼过于洁净的气质,显得实在格格不入。 “又进老鼠了。” 看着满室狼藉,晏礼变得格外烦躁,一闪而过的戾气压低眉眼,只那一刹,便被韩淼精准地捕捉到。 她不禁产生疑问,靠近解剖室的地方,真的会有老鼠吗? 韩淼心跳过快,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又一阵沉默后,她才说:“晏医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抱歉,”晏礼自知有些失礼,忙道,“是我失态了。” 韩淼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却隐约透着怪异的感觉。 吊诡的气氛,在暗处肆意地扩张。 韩淼只觉一股寒意刺进全身,她抿紧嘴唇,没有立刻答话。 “是我冒犯到你了吗?” “嗯?”韩淼茫然,“当然没有。” “没办法,特殊职业的原因。”晏礼朝她露出一抹苦笑,“我有很严重的洁癖。” 韩淼点点头,随口问道:“我能理解,不过有洁癖的人,能当医生吗?” “为什么不能?”晏礼反问她,“解剖的过程,能让人类更了解生命,理解机体的运转机制。” “我并不认为这是血腥、残忍、亦或者令人作呕的事。” “相反,我沉浸其中,”晏礼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毕竟死亡是旅途的终点,而法医人类学重建旅途本身,也就是生命探索的全过程。” “很神圣不是吗?” 韩淼:“……” “韩小姐似乎不太认同?” “那倒不是,”韩淼怕他误会,忙接口,“只是我第一次听这样的说法,很新颖。” 晏礼轻笑一声,不得不承认,他对韩淼好感飙升。 此刻,他才饶有兴味般,认真打量着韩淼。 她面容清丽而冷峭,肤色白皙,不过是那种营养不良、没有血色的苍白。 晏礼很满意,因为虚弱是猎物最美味的特质。 韩淼像是察觉到这边的注视,冷不防抬起头,那一瞬间,视线在静谧的空间里交汇。 他的眼睛是冷的,浓密的眼睫垂下来,遮盖了眼底蠢动的欲望。 然而韩淼还是察觉出,晏礼平静的外表下,兴致异常高昂,视线下移,他脖颈、手背,就连腕骨上,依稀可见凸起的淡青色血管。 很不对劲…… 韩淼眼皮一跳,心中萌生出诡异的想法。 也许令人亲近的微笑,只是他蓄意的伪装。 他的失控,更像是潜伏在暗处野兽,窥伺着、试探着,露出深藏已久的獠牙。 “那个,我还有事,”韩淼深吸一口气,同他告别,“晏医生,我走了。” “嗯,”晏礼低头瞧着她,唇角微乎其微地翘了一下,“回见。” “再见。” 韩淼逃也似的离开,没听清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是只狡猾的猫,”晏礼顾自说道,“可惜。” 猎物跑了…… 不过他依旧期待着,两人下一次相遇,最好是在追逃的猎杀戏码。 他盼着猎物在逃命时,露出惊慌、挣扎直至脱力的模样,那样拆吃入腹时才充满玩味。 不过当务之急,他应该先处理另一件事。 “出来吧。”晏礼眼也没抬。 啪嗒。 是水滴落的声音。 黏液裹挟着猩红,从柜子底下渗出来。 晏礼轻笑一声,如同野兽掠食,挟着极强的压迫感,不紧不慢地逼近。 柜门后的呼吸声陡然增重,缓沉的脚步声,踩在那人心尖上,似沙漏一般,催命夺魂。 就在他要放弃抵抗时,忽然,隔着一扇木板,脚步声停了。 晏礼一顿,又转身朝门外走去,声音略带慌乱:“人去哪了,难道是翻窗跑了?” “不对,他身上还有伤,能去哪?” 声音穿透稀薄的空气,清晰落入耳边一一男人闻言一个激灵,深怕被晏礼戳穿。 他蜷缩在狭小的柜子里,狼狈而无助。 稍一挪动僵麻的手臂,刺灼的痛感便从肩膀传来,疼得他浑身抖如筛糠,牵动木板嗡嗡的松动。 晏礼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果断朝门外走去,脚步声匆匆掠过,消失在通道里。 走了? 男人有些迟疑。 反复确认外面没有声音后,他心中大喜,壮着胆子推开柜门,谨慎地朝门边望去,那里空无一人,晏礼果然走了。 挣扎着站起身,脚下血脉一畅,却又因无力跌倒在地。 他咬紧牙关,只能狼狈地、慢慢往前爬。 前面就是出口,他不停安慰自己,可下一秒,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晏礼倚着门框,歪头冲他笑道:“真是让我好找啊。” 男人拼命摇头,张着如黑洞般的血口,不断发出含混不清的低吼。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跪地磕头,乞求着晏礼的仁慈。 “还记得我走之前,叮嘱你的话吗?” “不要自作聪明。” 晏礼轻啧一声,颇为遗憾道:“你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男人精神彻底崩溃,眼见杀意、欲望在晏礼瞳孔中,疯狂地扩张,他不甘心地往前爬。 晏礼挡在他身前,反手掩上门。 在他头顶上,那象征着求生的光,也在不停消散,逐渐的、渐渐的,缩成微弱的光缝,直至最后完全湮灭。 真是个怪人。 韩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路疾行到大门才猛然发觉,墙边的污渍像是血迹。 会是老鼠的血吗? 还是…… 一股寒意从韩淼脊背窜起,对晏礼产生怀疑的同时,她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神情有一瞬间的惊愕。 因为晏礼正站在窗台边,低头往下看,像是在搜寻什么。 韩淼微愣,来不及躲闪,转念一想,隔着几丈远,晏礼应该看不清她吧。 但下一瞬,目光在空中交接,晏礼精准无误地锁定她,视线隐秘、冰冷而晦涩。 不对,他不是戴眼镜吗? 要不要报警? 韩淼头脑很乱,鬼使神差似的,她掏出手机。 紧接着,手机屏幕亮起,还没等她细看,对话框自动弹出。 噔-- 来自未知号码72xx的留言。 “韩淼,迎接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