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一应一答

    ※

    魈又被噩梦惊醒了。

    ※

    深沉的夜色本微茫无光,今夜是个难得寂静的夜晚。

    自从与你同眠后,仙人睡觉从不开窗,也许是时值冬夜寒风凛冽,也许仅仅因为你是他揽在怀中的不能明说的爱恋,即便放给窗外皎洁的月光看了去,都仿佛一种磨损和亵渎。

    你不太理解他不爱开窗的做法,毕竟金鹏原身为巨鸟,常常露宿野外与高高的树杈间,无所谓屋内屋外,对此也不甚在意。他应当是向往开阔的空间的。

    但你也没有抵触。

    ——安静的寂寥的夜晚仿佛你与他共享的秘密。

    少年少女同处一室时,本应心跳加速,脸色通红,这些“症状”却好像都没有呈现在魈的身上。

    就像心如静水的僵木生长在泥壤表面覆雪的花坛,冬夜清冷的光在他身上不被掰成欲望的肥料,而是更深层次的克制与寂寥。

    魈夜里抱着你睡,惯常以双臂化为翅膀,维持半人半兽的形态一整夜,直到次日清晨光线从紧闭的窗户外落落照进来,轻点你睡裙松垮的脊背,蓄势待发的猛禽才会收起那点旖旎的心思,眉眼红红地哄你起床,心中却是无比满足的。

    你不知道魈这些奇怪的心思,偶然有一天问,魈是习惯以半人半兽的形态睡觉吗?

    魈不答。

    那双噬人的金瞳又在你颈间扫来扫去,仿佛目光都带着有形的力道,惹来轻微的鸡皮疙瘩。

    片刻后,他才收回虎视眈眈的视线,轻声说,不是。

    却没有说原因,你也识趣地不再问。

    ※

    魈又被噩梦惊醒了。

    本就闭得不紧的眼皮刹那睁开,像被火舌烫到,瞪着全无睡意的金眸猛然扫视,视线落在前方女孩光裸的脊背,她的腰不算很细,却也不似盛唐的丰腴,被翅羽揉乱的睡裙的后腰还浅浅挂着半片脱落的青金色覆羽,如同一杆旗帜,昭示她是谁的猎物。

    …不、如此臆想她实在太过暨越。

    魈强迫自己咽下喉中不存在的唾沫,吞咽的声音却惊动了前方的女孩。

    她转过身来,魈顿时窒息地看到她眼神还是那样无辜,即便与他同床共枕数十日,也仿佛没有确定关系那样把他当做正直的、克制有礼的仙人。

    充满信赖的眼神本应是他自恃的勋章,却更像束缚的丝带将浸出难耐的酸水的心脏勒紧,告诫他不能想,不敢想。

    “我就想喝点水,”你歉意地说:“抱歉,吵醒你了。”

    “无事。”魈出了口气,才淡淡摇头。

    向你伸出平举的手心,摊开的掌心见出被紧紧攥出的半青不白的掌纹,与他裤腿上的布料折痕在同一时间慢慢消失。

    那只手心纹路蜿蜒,因常年执枪而食指略低,虎口与掌心的薄茧在窗棂缝隙难得漏进的一线月色下微微泛白,像一串浅色的藤萝,更像凝晶的雪花,在他掌心兼具粗粝的美感与岁月史痕。

    他似乎很紧张?

    为什么,因为你起夜还是因为你不在他怀中?

    你犹豫了一下,终于端着没来得及喝一口的水杯,走去床上的少年面前,在他叉开的大腿中面对他坐下。

    魈低下浓密的睫,画面如同一只蝴蝶落进你手中杯,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殒身。

    你心悸地将杯身靠在自己胸膛:“怕泼到你。”

    魈抬眸的眼神却仿佛你拿走了他赖以生存的支柱,舞台剧演员失去定妆的镜面,于是茫然而略带惊慌。

    你看一眼泛出月白的暗淡光边的茶杯,再看一眼魈guntang的金眸,想了想,把杯子递过去:“你也要喝吗?”

    就在此刻,窗外一线月色为云遮蔽,屋内陷入如同层岩巨渊那夜的黑暗,暗到你听不清心跳,想不通为什么夜晚可以这样暗。

    “魈?”

    你听到自己单薄的询问飘进空中,如融化而冰凉的雪花,继而手中的杯子被烫得惊人的大手托起。

    杯面传来浅浅的啜饮声,如鸟雀啄水。

    “魈。”

    仍旧没有应答。

    只听到少年闷闷地“嗯”一声,意思是含着水液,不便开口。

    你正要继续喊他,忽然受惊似的低呼一声,爬起来往床下跑,被爪子似的大手拉着肩膀抓回去,按在怀中,——细小的水流继续从肩头蜿蜒到微颤的肘关节,顺延而下,滴在小臂。

    被他含过的水不凉,却将你半侧身子都湿透了。

    纯棉料裙虽柔软贴身,却不尽吸水,几颗细圆的水珠从肩头掉进锁骨,顺着骨架的结构滑进那条丰腴的沟壑。

    又凉又烫的水霎时激起胸膛前一片鸡皮疙瘩,最后在重力作用下划过小腹,肚脐,停在下半身的内衣的橡筋腰带。

    你差点喊出来,魈却执着地将你面对他,柔柔地低眉,张唇熨上你的颈侧,残留些水渍的唇一定在你的肌肤上留下了不浅的水痕。

    “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用力揪住少年后颈炽热的发,拇指捏到他guntang的发根与颈rou,温度惊人。

    随后你手中的发丝微微颤抖——

    “洗、清洗。你。”他词汇碎得好像忘了怎么说话。

    你懵:“?洗什么?”

    他抬眸,好像快哭出来:…我梦见你,不要我。让我,一个人,去水边。

    即便再傻你也该明白了,魈方才又做噩梦。

    并不是被你喝水的动静吵醒,而是惊醒于梦魇。

    脏。不要他。抛弃他。

    你从未用如此负面的词汇攻击过他,他却不吝于用来自我伤害。

    ——独自承受业障碎开在心里带来的污秽的梦,眼睁睁看你若无其事地靠近,回到他怀中,端着水杯,问他是否也渴了,再将几乎陷进你身体内的目光鲜血淋漓地“拔”出来。

    你赶紧在黑暗中默默找找,找到他的脸,单手捧起来,在他额头上重重地长吻。

    那只受了重伤仍不愿医治的乳雀却不管不顾地顶开你的唇,低眉回到你的颈侧,继续啄出带水的,微凉的痕。

    “魈。”

    你第一反应是唤他姓名。

    他的名字,代表饱受无尽苦难的鬼怪,他的过去,是一段漫长的自戮。

    而他的你,见证他的过去与他的名字的降生,在想怎么纾解做了噩梦的守护璃月所有百姓的护法夜叉。

    你却听到胸膛想说的话因为文字的苍白而变作哽咽在喉中的小石子,无数想要他抬头看清你眼中并无厌恶的急迫,都变成比让自己不要哭更难的事情。

    模拟鸟雀啄水的动作,把嘴里的水浇在爱人身上,这样奇怪的举动足以让他成为任何人眼中的疯子——但他仍是你心中那个千疮百孔的降魔大圣。

    “…魈。”

    你不可能熟悉金鹏所有的天性,尤其在求偶方面,于是微微弓腰,尽量依顺颈子上那两片若即若离的唇。

    “魈。”

    “嗯。”

    三声魈,一声嗯;一滴水,两段情;肩膀到侧腰,小臂到手腕,被他吻遍的肌肤到柔软潮湿的心里。

    你的右肩与右边裙侧湿透了,魈却神情恍惚,跟没看到似的,学着鸟雀继续向你颈侧吹水。

    ——他现在不太清醒。换句话说,在梦魇的刺激下,对近在咫尺的伴侣产生极度依赖心理与求偶本能,以为回到了古代战火那般“配偶都是抢来的”的年代。

    意思是,他现在盲目且偏执地认为,必须舔得好,舔得舒服,才能得到“雌鸟”的喜爱。

    浇了几滴水后,第二步便是梳理羽毛。

    但你没有羽毛,魈于是紧着颈间娇嫩的肌肤,一口一口咬下去,在仙人都应羽化的柔软的手肘,魈没有见流光溢彩的覆羽,神情却不着急,只当做那儿有羽毛似的,啄吻两下,叼起肘外柔软的皮rou,轻轻咬一口。

    近乎卑微的洗澡与伺候,确而温柔,却因其来源而让你苦得说不出话,苦到肺里,苦到骨子里,苦到这场精神恍惚的求偶即便充满爱意,也如同在见证他一寸一寸剥离尊严的“自残”。

    这只小鸟口中含的水忽然像一场大雨,浇压得你喉头酸涩,抬不起头。

    你想说不要舔、不用吻、我会是你的。

    现在这个年代即便不会给爱人洗水澡、啄羽毛,也没什么。

    现在这个年代不是只有强大、漂亮、捕猎与狩猎才能拥有光。

    现在这个年代即便仙力尽失、退下神位,也有人爱你的真心、真心爱你。

    如同我不会因为你筋疲力尽倒在水畔、沾染污泥而嫌弃你没个仙家气度。

    如同我也不能分清你翅膀上的羽毛分区,是肌肤表皮上无足轻重的,还是深入血管连通骨骼。

    更不会因为你不够亲人,不会爱人,不懂粘人而抛弃你去找更熨帖的恋人。

    :“魈。”

    但你不是擅长辩论的人,也无法一时间组织漂亮话让他相信怀中的你全身心爱他,何况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方才诡谲的梦。

    你只是唤他的名字,把所有尽头的情绪塞进词汇的信封,投进持有者自己都丢了钥匙的锈迹斑斑的邮箱。

    因为他曾说,你喊他,他就会来。

    “嗯?”颈侧的少年果然回了半分神,在你被咬出细小的电流的肌肤上,挪开尖利却无害的齿尖。

    你赶紧说:魈洗的很舒服,咬的也很舒服。我很喜欢。

    “嗯。”他回了八分神。

    :很喜欢魈。

    “嗯。”眼神清明起来。

    :最最喜欢魈了。

    “…嗯。”他不再颤抖。

    魈喘着粗气,冷静下来,见你大腿褶皱处的睡裙还有洇湿的深痕,膝盖被冻得有些红,再抬头看,你半边身子湿了又干,一幅被蹂躏的很惨却明知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他这才想起,被噩梦吓得露出求偶本能的自己对你做出了像疯子一样的举动,半夜将肮脏的水吐到你身上,咬你、舔你、还死皮赖脸地说要给你“梳理羽毛”。

    …又该吓到她了。

    魈讪讪低头。

    你赶紧亲他一口,打断他惊恐的回忆,。

    低头亲他肩膀上,因情绪激动而炸毛出的两片灿金的肩羽,心碎地看到那两片巴掌长的羽片残破不堪,仿佛因为痛苦而多次抓挠所致。

    但你还是亲了下去。一片、两片,吻遍布他身上所有能见到的羽毛——无论是暴露在雪色半透渐变云纹衬衫的领口,深V,以及健硕的手臂肌肤。

    如同方才他的啃咬也将你封疆。

    亲到他的喉结时,你听到魈喉中挤出一声呜咽,他忽而埋头用力揪住头发,你吓得立刻掣制他的手。

    他想低头躲闪,你便把他按在怀中。

    “魈!”这次是严厉的。

    魈立刻反射性的回道:“嗯。”不再挣扎,不再动弹。像是死在你的命令下。

    你举着水杯的手腕酸得做不出其他动作,僵硬地抬高,凑到嘴边,干涩的唇终于喝上今夜第一口水。

    在木然的神色中,他好像知道你要做什么了,惊慌开口道不必如此,却一个字没说出口。

    你闭上眼,凑过去,微微翘起湿润的唇。

    分明说着不必,少年却第一时间颤抖着爬过来,抓住你的小臂就吮吸那口早已凉掉却被你口腔含热的水。

    小半口,再小半口,最后是全部。“咕咚”一声急不可耐地咽下去,最后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能得到如此垂怜,回味似的食指按在下唇,以讶异的目光瞟你。

    你感到身上的水好像蒸发了,因为一滴,两滴,重新逆流回他的眼中,所以他的眼中才常含泪水,孕育所有人都称为绝美的星光。

    魈似乎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认识到自己被星光所爱。

    ※

    他忽然单手抓住你的手腕,你听到不剩多少水液的杯中被晃出水声,抬眸见少年眼中火焰熊熊。

    他仿佛开启了新的一面,如火焰得到油料后炽热地想要为你献身。

    但金瞳只是盯着你,不言。

    …等待你的首肯。

    你确信自己只需低低地垂下眸子,做出为难的情态,魈就会立刻乖顺的收起所有旖旎心思,将你揽进怀中、和衣睡下。

    但你的眼中也逐渐氤氲那点不该出现的水,因此为他突如其来的渴求感到欣慰。

    “魈。”你已数不清是第几次唤他。喉咙中小声的呜咽如同轻微的咕咕鸟叫,如呼唤他上前来将你分食的勾引。

    这次他听懂了:“嗯。”眼中却不喜出望外、而是沉醉于克制的温柔。

    为庇凛寒,他双翅略略收紧,让你并非躺在床上,而是置身羽毛铺就的巢xue。

    你看的出来,魈彻底放弃自身的欲望,只求予你舒适的极乐,但他做的很笨,进入时只顾着亲你的眉心已示安抚,上半身到位了,下半身却仍是野性的兽,本就guntang的性器顶端蓦然卡进你尽量放松的yindao口,惊得你张嘴喊了一声:“——魈!”

    他触电似的在你体内颤了一下,你半句断在喉中,揪住他的肩羽,发出声被撑狠了的喘息。

    “弄、弄疼了?”

    他惊慌失措地想往外拔,你气得想揪秃他的鸟毛:“别动、别动——疼!”

    魈倒进不出,尴尬地停在原处。

    …想让你舒服,但实战经验为零的少年有心无力。

    ※

    “慢点,就好。”你咬着血红的唇半晌吐出四字圣旨,魈因而释然地、讨好地吮了一下你的额头。

    你腹诽,总爱亲你的前额,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还把你当做“雌鸟”么?但没来得及问,魈就断断续续试着顶抽,让你说不出一个字。

    顶弄到某处,你忽然像可怜的鸟儿那样呜呜两声,魈立刻含吻着你的唇,压回难耐的喘息。…好可爱。他想着。

    仿佛今夜因为你的存在,令千年来难以纾解的噩梦变为枕边人相伴的美梦。

    如同清凉软甜的杏仁豆腐。

    将他不能想、不敢想的一切尽数实现。

    往后即便被拖入无尽深渊的噩梦,也能依靠此时此刻独行至天光大明。

    ※

    这一晚你唤过多少次“魈”,他便回你多少个“嗯。”

    一应一答,如渔声唱和。

    ※

    魈终于完全清醒后,咳嗽几声,目光从那场潮湿的雨变作必须给你善后的弥补,立刻横抱起被做的晕晕乎乎的你,放入浴缸浴室,打开暖灯。

    三个风轮两立远去又折返,手中拿着新的睡衣,低着头双手捧给你。

    你赤着身子所在浴缸内,才发现身上咬痕比你想得浅,几乎没有任何痕迹,如同他的来去只是划过水面的一条柳枝,雁过无痕。

    他在忍着没有留下痕迹。你意识到,魈方才没有依照猛禽对雌鸟的天性——标记你。

    一只羞到手背都微微泛红的手伸进视线,捏着你的另一条睡裙,你伸出湿漉漉的手,甩干水迹,接过来,沉默着叹气。

    收拾出门后,果见魈如立侍童子那样站在门口,低着头不敢造次,谨小慎微地问你情况如何,衣物若是脏了透了,都他洗。

    “这可是你说的,仙人。”你轻松地调侃。

    他红着脸答道:“嗯。”

    她的人是他洗的,自然衣服也是他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