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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知道,她在他面前,愿不愿意承认自己很委屈

    

他想知道,她在他面前,愿不愿意承认自己很委屈



    皇帝陪着皇后先回了朝凤轩,见皇后脸色差,关怀了几句,皇后只说是天热夜晚没睡好。

    皇后心知肚明赵靖此刻内心真正挂怀的是何处,已体贴地说自己要休憩一会儿。

    赵靖嗯了一声,又与皇后过了两句话,就起身出了门。

    到了岚镜舫,却只见齐瞻月的宫人候在门口,看皇帝来了,忙接连跪下请安。

    “婧嫔呢?”

    华春维持着行礼的动作答到。

    “娘娘……在里面。”

    今日倒是反常了,往常太监一唱报,齐瞻月必然会恭恭敬敬地出来,给自己行礼,想了想今日的事,赵靖心沉了两分,已跨步入内。

    转入寝殿,便看到齐瞻月脱了鞋,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

    他本想同往常一样,刻意去训斥她,引她抬头看自己,可不知为何,内心抽动一下,最后只放轻了脚步走到那榻边坐下。

    齐瞻月不是没有听到传唱,也不是没有看见赵靖进来,可她还沉浸在方才于寿鹤苑中,将她侍奉皇上的事,被摊开到所有人面前论错论罚的场景。

    所以她回来后,没让任何人侍奉,只一人坐在寝殿。

    她不知她究竟做错什么了,她那所谓的通透,也不能教她在这样的事情里自处。

    赵靖看出了她的不安,可却让他比她更局促,手挪动了两寸,也只是指尖触碰上了她的衣角,安慰的话一句说不出口。

    反而最后还是齐瞻月先出了声,她环抱着自己的小腿,愣愣看着别处。

    “皇上。”

    “嗯。”

    她的喉咙仿佛经那么场论罪都变得粘连了。

    “能不能赏些药给那两个宫闱局的太监……”

    在她开口前,赵靖已经预想了许多她会说的话,比如以后侍寝不要再那般,比如怪他,比如问他太后为何要如此待她。

    可没想却是这么句话。

    奴才受了罚这种事,赵靖长这么大,实在没有那个习惯去上心,齐瞻月说了出来,他抓住的依然是别的重点。

    “你是觉得他们蒙冤了,还是觉得你蒙冤了?”

    他总是这样,不假思索就要剖开齐瞻月的心来看一看,她不怨怼,他依然要问她。

    齐瞻月将头埋进了膝盖之间,声音变得含糊不清。

    “臣妾只是觉得他们受我连累了……”

    她同在寿鹤苑一样,认下了不该她背的过错。

    “那么你呢?”

    赵靖想知道,她在他面前,愿不愿意承认自己很委屈。

    可他没有得到齐瞻月的答复,那颗头颅,在那双膝盖上开始上下起伏,环抱着腿的手指,也将衣物捏出了痕迹。

    “齐瞻月……”

    “嗯……”

    女人的声音越加不清晰了,甚至带着潮润。

    “你哭了。”

    齐瞻月没再答话,可那原本还压抑没发出的哭声,听到了这三个字后,漏出了一两声哽咽。

    赵靖低下头,神色晦暗不明,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那略显僵硬的手,又放到了她发间的青玉簪上。

    他好似只会这样去安慰一个女人,无论她是宫女,还是如今已是和他有过肌肤相亲的嫔妃,他都不懂得将人拉进怀里抱着,拍拍女人的背脊。

    只能笨拙地,轻轻拍着她那头上的如意簪子。

    同那夜一样,他能做的,就只是这样滑稽地安抚,不催也不出声,任由她发泄自己的难过。

    齐瞻月哭得很小声,连抽噎的幅度也不大,可却持续了很久。

    赵靖听着那几若不可闻的动静,心越沉越重,见他这愚笨的法子并不能起到任何安慰作用,逐渐攀上一层心慌。

    他略靠近了些,张了张嘴。

    “这次的事,是朕不好。”

    那颗起伏的头颅没动了,接着人微微抬起头,只露了双眼睛去看他,可那双充斥着泪痕的眼睛里,满载的却全是惊讶。

    他轻描淡写承认了自己的不是,可齐瞻月听完没有如释重负的感动,反而觉得自己受不起。

    若有千般万般的错,那也绝不可能是皇帝的错。

    她一时震惊,那张嘴藏在胳膊后面,已经桥舌不下了。

    呆了许久,连那哭也忘了继续,男人的手还停留在她的头上,对视几许,她磕绊说到。

    “皇上你……您……我……臣妾……”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

    赵靖见她止了哭,放下了手,转而去握她环得紧的手。

    “怎么,伤心地连话也不会说了?”

    这话语实在温柔,与他平日里板着脸训她大相径庭,她好似受惯了他的训斥责骂,他一轻言细语反招她那眼睛又红了起来。

    她重新低下头。

    “臣妾没有伤心。”

    赵靖瞧不见她的神色了,下意识就又靠近了些。

    “那你还这般哭……”

    她没法同皇帝说出心里的委屈,可又否认不得。

    “臣妾……臣妾是……”

    赵靖重新摸了摸她的头。

    “朕没笑话你哭,你年纪小,想哭就哭吧……”

    听这意思,竟是把她当小孩哄了,齐瞻月重新抬起脑袋,直直盯着他。

    “皇上,臣妾不是小孩……”

    赵靖却被她这反驳给逗笑了,那笑声明显就是不认同,嘴里却敷衍哄着。

    “是是,你不是小孩。”

    更像了,齐瞻月彻底语塞。

    见她愁闷消解了不少,赵靖才说正事般安慰着。

    “别怕,太后以后不会再因这件事责罚你了。”

    齐瞻月并不知道她走后,那三位主子说了些什么,只直觉猜想皇帝又是黑着张脸和太后吵了一架。

    她缩缩脖子,只觉得那场面可怕。

    接着又意识到,按赵靖这个说法,那就等于她以后还是得那般侍寝伺候他,心里竟说不清楚是喜是忧。

    她喜欢同他肌肤之亲,也享受那鱼水之欢,可他那般折腾,今日又被当着这么多人申斥,不由有些心有余悸。

    可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她正自个因那侍寝的难处胡思乱想,赵靖又唤了她。

    “齐瞻月。”

    她重新和男人对视起来,弱弱答了一声。

    “你以后若觉得委屈,不要不敢承认,否则……”

    他在思索什么词能让她真正在这种事上乖乖听话。

    齐瞻月心跳快了两分。

    “否则朕就论你欺君。”

    得,那刚跳动起来的心顿时又恢复了平缓。

    她只能看到皇帝表面的霸道,便认为是连她心里有丝毫的埋怨也不得隐藏,可他那臭脾气,她怎么有胆子去诉说自己的委屈。

    她默了两刻。

    “是,臣妾知道了。”

    这话其实就已经在欺君了。

    赵靖不知齐瞻月究竟听进去了几分,只觉得自己总算表达了态度,两人就这么坐着,连互相依靠也没有,只有两只手虚浮地拉着。

    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门外却有人来报。

    听闻是朝凤轩的宫人,赵靖没多想,已让人进来。

    来的人是皇后的大宫女华芯,她面带喜色,恭敬地跪下。

    “奴婢给皇上、婧嫔娘娘请安。”

    “嗯,可是皇后身体不舒服了?”

    华芯抬起头,眼中可见喜极而泣的泪水,她压抑着自己的喜悦,已禀告到。

    “皇上,皇后娘娘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宫女这话说完,齐瞻月明显感觉到,那握着她的手,蓦然紧了两分。

    赵靖略有呆滞,而瞬间他脑海里想到的是赵钰。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与正妻的嫡子,初为人父还不明白如何去疼爱照顾,如何去与自己的儿子相处,等到那孩子离去,后知后觉很久以后,才发现心上空了一大块,如何也填不满那种痛处和遗憾。

    可今日,听闻这样的消息,那洞好似补上了一个角。

    他几乎是压抑不住地欢喜,朗声说了句。

    “好!”

    大殿有片刻地寂静。

    接着他才很快反应过来,背后的人是齐瞻月,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掩盖住了自己的开怀,对着华芯沉声吩咐到。

    “你先回去照看皇后,朕马上过去。”

    华芯领命,已抹着泪出了殿门。

    赵靖知道自己方才高兴的样子,定然是被齐瞻月看去了,一时连回头也有些慢,生怕看到齐瞻月失落难过的样子。

    她或许因守妾妃之德,不会嫉妒皇后,可她那子嗣艰难的实情,赵靖只怕皇后的喜事惹了她伤心,不得不隐藏下自己的情绪。

    他忐忑转过身,却看到齐瞻月连泪痕也给擦去了,更不知何时已从抱坐的姿势,变成了跪在小腿上。

    而那张水墨画的面容上,哪里有他想象中的愁云惨淡,居然是比他还高兴。

    他一时愣住,接着在齐瞻月期盼的目光中才讪讪说到。

    “朕今日得去看皇后,大概也会陪在那,你……早些休息……”

    这话跟漏了风似的,越说越心虚。

    齐瞻月听此,难得有些急迫。

    “皇上,让我同您去吧。”

    她每一句话都在赵靖的预料之外,他脑子已因实情和预想对不上,开始打结。

    “若要恭贺,改日同其他嫔妃一起就是。”

    结果齐瞻月哪里还记得之前的委屈伤心,已难得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换了副面容,语气也有些哀求意味。

    “臣妾知道皇后娘娘现在正需静养,臣妾保证去了一句话也不多说,只看上一眼就好。”

    她都拿出这样求人的姿态了,赵靖本也只是担心她难过自身有孕的不易,瞧她越发兴高采烈,想不明白缘由,跟着稀里糊涂就给答应了。

    然后看着齐瞻月快速下床开始整理仪容。

    赵靖心里忽而冒了句话——她何时同皇后如此亲厚了?

    齐瞻月吩咐人进来重新帮她理了发髻,又着人拿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手镯,外加一堆补品。

    赵靖呵笑一声。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拿着朕给你东西去孝敬皇后。”

    可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想的却是,还得再去拿些什么东西帮她把这送出去的窟窿补上。

    齐瞻月不好意思笑了笑,收拾完确认没什么不妥了,立刻陪着赵靖往朝凤轩走去。

    因先来通知的皇帝,知道的人不多,朝凤轩寝殿里,只有皇后的宫人和太医正围在榻前。

    听到通报,宫人行礼让开,赵靖两步已走到皇后身边坐了下来。

    可是夫妻二人依然拘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赵靖才反应过来自己该关怀一些,憋半天却说出一句干巴巴的话。

    “皇后辛苦了。”

    张锦欣躺在床上,虽因刚一个月面色有些差,可看得出也是高兴的,忙颔首答话。

    “为皇上孕育龙裔,臣妾不辛苦。”

    十分客气。

    而后赵靖又问了太医一些胎儿情况,和皇后再过了两句关心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皇后早对赵靖的不善言辞习以为常了,见齐瞻月面带喜色,可又怕打扰只乖巧地站在远处,对她招了招手。

    “瞻月。”

    赵靖对这几个字的敏感已成了本能了,顺着就看了过去。

    齐瞻月还有些踌躇,见赵靖没有不高兴的意思,才上前,想要关心又怕突兀,小小声声说到。

    “皇后娘娘您这两日都瘦了。”

    皇后笑了笑,刚抬起手,齐瞻月已主动接住。

    “别担心,头几个月是这样的。”

    赵靖见她们俩拉着手,可齐瞻月因站着高低不顺,已有些弯了腰,起身让开了位置。

    齐瞻月见皇帝让她坐,本还有些忐忑,结果皇后已经说话拉走了她的思绪。

    赵靖独自一人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默默看着。

    “今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太后只是关心而已,奴才们也不敢说什么的。”

    是指今儿上午,在寿鹤苑那场责问。

    齐瞻月见皇后这种时候还在想着自己,低了低头,可那神色却被赵靖看见了。

    皇后一句话,他居然就瞧见齐瞻月有了难得一见的羞怯,心中大骇。

    齐瞻月听话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因皇后有孕开心,可她还年轻,自己也未曾生育过,好奇得很,絮絮问了不少问题。

    皇后待她如小妹一般,一直笑着给她解答。

    齐瞻月把自己手上的动作放到了最轻,试探着触碰上张锦欣还十分平坦的小腹上,看得认真说到。

    “大皇子真的回来了,他还想要娘娘做他的母亲。”

    寝殿里一时有些凝滞,赵钰这个孩子,在皇后,特别是皇帝面前,几乎就是禁词,哪怕赵靖没有因此动怒过,宫人都十分有默契对这个身份闭口不提。

    只有齐瞻月敢当着两位主子的面提及。

    赵靖的神色微有波澜,却没有出声。

    而皇后被齐瞻月那句“还想要她做母亲”给牵动了情肠,那对孩子的愧疚与思念好似都被这话给治疗痊愈了,皇后头一次在人前,略红了眼眶,抚摸上齐瞻月在自己肚子上的手背,柔声说到。

    “瞻月,你说的对,是钰儿回来了。”

    赵靖还在因齐瞻月那句十分真心的话,颇有感慨,可看着自己的一双妻妾相处,呈现的都是自己很少见到的样子。

    不知怎么得,那和谐的画面,他只觉得越看越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