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爸爸

    从警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许恽显然没有兴致再与她再多说几句，扔了一句早点睡觉就上楼了。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许酲妍不知道从何梳理起，想到临别时徐艺慌乱的目光，她甚至有些恍惚，仿佛她那时不是对自己道歉似的。

    她依旧用一种单薄的姿态立在那，与往常的孤立无援不同，这次她站在了父亲的身后，风雨无半点沾湿她的衣襟。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保护的滋味。

    尽管父亲的言行冷漠，甚至是出自家族形象的缘由才出的手，事后更是对她半句慰问都没有，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生感激，甚至一扫往日的害怕，想着，要好好谢谢他。

    夜深了，窗外的知了发出微弱的鸣叫，夏总是烦闷的，只有深夜才会有些清凉，如同山谷中的溪流，宁静地向远方漂流而去，不知踪迹。

    许酲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才终于阖上了眼。

    ……

    翌日。

    早上陈管家开车亲自把她送到了学校，出门的时候她还有些不习惯，问他能不能还是自己坐公交过去，和蔼的管家却不容拒绝地摇了摇头，并亲自把她送到了车上，对她说这是许恽的意思。

    许酲妍坐在宽敞的真皮座椅上，显然还是不习惯，她连怎么开门都不会，好在上下车都是陈管家来替她开的门，她站在车门那里，陈管家嘱咐她说晚点放学也会来这里接她，许酲妍迟缓地点了点头。

    那样昂贵的轿车一出现在校门口，就引得不少明里暗里的目光，许酲妍头一次体会到那么多，那么热烈的眼神，似乎要将她从头到脚吃个干干净净似的，不免难以招架。

    她来到班上，还是照例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远处徐艺的小团体一改往日的热闹，气氛有些沉默，只是眼神时不时往自己的方向瞟过来，却没有什么动静。

    “酲妍。”

    女孩抬头，见来人是梁晔，神情有些意外。

    “班长……”

    “怎么这么紧张？”梁晔温柔地笑了笑，“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昨天晚上那么多事情，看你好像没有睡好。”

    许酲妍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恍惚，这份突如其来的熟稔显然让她难以招架，只能应付地嗯了一声。

    梁晔将手边一个精致的袋子递了过来，女孩没有接过，只是用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他。

    “给你的，”他笑着开口，“都是甜食，想着你可能会喜欢，抱歉，昨天晚上是我没照看好你，明明你刚来班上，我应该多关心一下你。”

    “谢谢，但是我……”她想让他收回去，咬着嘴唇低眸，不再看他。

    远处某些人的目光愈发强烈，无限的恶意仿佛可以凝为实质，仿佛这美好的一幕多么碍眼似的，但又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上前来，只得在暗处窥伺。

    “收下吧，算是我的道歉。”

    梁晔有着一张极为俊美的皮相，声音更是温润动人，当他这样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人说话的时候，很少有女孩会拒绝。

    “对，对不起……”

    许酲妍只是讷讷地摇头，坚持地将东西塞回他的怀里，拿着水杯逃也似的，去外面的饮水机倒水了。

    ……

    等到放学的时候，陈管家果不其然在校门口等着她。

    她顺从地上了车，只是开车的时候，她问陈管家明天她可不可以自己上下学了，陈管家微笑地拒绝了她，说许恽的意思是以后都由自己来接送。

    “……”

    她无法拒绝父亲，只能点了点头。

    往好处想想呢？往好处想想，现在不用再起那么早赶公交，不用再忍受徐艺的排挤，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了。

    小心翼翼……

    她望着车窗外长虹坠日的云霞，热烈的金被鲜红吞噬，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将目光中的一切燃烧殆尽，焰火可以一直，一直焚烧，直到烧尽整片天空。

    “小姐，您回来了。”

    许酲妍被迫回神，书包被翠嫂接在手里，她有些不太习惯，尽管眼前的妇女之前并没有为难过自己，但也从来没有用这么慈爱的眼神看过她。

    “嗯。”

    她只得应了一声，被牵引到餐桌前，满桌的精美菜肴，昂贵的食材，精湛的刀法，摆得整整齐齐的餐具，她以前从来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吃的，虽然不存在什么亏待，但也没被这么用心款待过。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翠嫂一边帮她有序地布菜，一边微笑地回答，“许先生今晚上有应酬，不能回来了，嘱咐小姐安心用饭。”

    许酲妍坐在这满桌佳肴前，看了很久，没动筷子，一旁的翠嫂生怕不合她胃口，刚想说撤了重新做，就看见她起身夹了一筷子红星鲑，放到了碗里。

    翠嫂连忙将菜换到她的眼前。

    ……

    用完饭也不是很晚，贵族私立放学早是常态，吃完了之后陈管家拿着一叠文件过来，她懵懂地接过，发现是各类学校的宣传册。

    “这是……？”

    “许先生担心小姐在学校过得不愉快，想着要不要给您换个环境，这些学校都是由专人精心挑选过的，如果小姐以后想走艺术方向可以看看几所，如果是想出国念常青藤，那……”

    许酲妍听了一耳朵名校排名，优势方向，又被陈管家说也可以替她办理港籍，参加国内还是国外的考试都有优势，她听得头疼，对未来又实在没有方向，只觉得现在这个学校读书其实也不错，比她之前在寨子里的时候好多了，连读本书都难。

    老师们也从来没有亏待她，很多课她也都很喜欢。

    “我可以不转学吗……”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陈管家闻言愣了愣，后只是收起了那叠册子，开口道，“先生的意思是您决定就好。”

    女孩下意识咬着嘴唇，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让许恽不高兴，只好又问道，“我想问问爸爸……陈爷爷，他什么时候回家？”

    “大概十点。”

    有点晚。

    “那，那我等他吧。”

    她讷讷地点了点头，整个人像是一只乖顺的犊羊那样，不懂得反抗。

    陈管家见状在心底不免叹了口气，他这个岁数，见过的豪门子弟，目中无人的不少，城府颇深的也多，只这半路冒出来的大小姐，听话得不成样子，从来不懂得为自己争取，受了委屈也不说，之前在警局里被那么污蔑，那些同龄人看她的眼神如此轻视，想必平时少不得受欺负。

    “您要不在房间看看书？先生回来了我去告诉您。”

    许酲妍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她有些试探地看向陈管家，乖巧地问道，“陈爷爷，爸爸平时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陈管家沉吟了一会儿说，“许先生没有什么特别钟意的。”

    许酲妍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

    他只得又找补了一句。

    “但是每次酒局回来之后，厨房都会备着一碗甜汤醒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