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我看不透你

    真被她说中了

    从着草深圳开始，乌鸦一日比一日消极，整天酗酒买醉，是啊，从高峰跌落谷底，他怎能不消极

    黄昏时江娴买了晚饭回来，一进门发现他又在喝酒，她冲上去夺走酒瓶“你又趁我不在下楼买酒了是吧，你他妈屡教不改是吧”

    不怪她苛刻，开始的几天他愿意喝就喝，毕竟心里愁得慌，借酒消愁也是有理由的，可是她渐渐发现他愁起来没完没了，来深圳已经一个多星期了，他日日喝夜夜喝，从早到晚没多少时间是清醒的，若是放任他这样下去，身体早晚垮掉

    不管她怎么骂，乌鸦都不吱一声，他颓然靠着床头，床头柜上摆着好几个空酒瓶，倒映出颓废消沉的他，长发凌乱不堪，已经遮住了眼睛，也不刮胡子，邋里邋遢的，哪还有从前的潇洒劲儿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明明看着她，眼里却十分空洞，江娴如同被刀割，疼得痛彻心扉，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近日总是这样，他们要么无言以对，要么吵架，不过他不和她吵，乖乖听她骂

    江娴气不打一处来，又想骂他，可是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还会伤感情

    她撂下饭盒，转身走向小阳台，不愿意再看他

    天逐渐黑了，她在阳台站了好久，脚边全是被踩扁的烟头，他在逃避，她也在逃避，逃避的是什么，究竟是不如意的生活，还是不可理喻的对方

    等她再回屋时，发现他已经昏沉睡去，饭一口没吃，那两瓶白酒却空了

    江娴忍着委屈帮他盖好被子，一天又过去了，日复一日，看不见希望

    这间屋很小，十平米都不到，还是阴面，通风也不好，屋里烟味混着白酒味，闻得她犯恶心，她想去洗个澡，忽然看见手机亮了亮

    她定睛一看，叹了口气，然后披上外套出了门

    绕进胡同，她看见一辆白色的路虎，气派豪华，和这种贫民窟一样的地方很不符

    她坐上副驾驶，低声说了句耀哥好

    天色漆黑，周围连路灯都没有，一袭黑衣的陈耀隐匿在夜色中，那双眼炯炯有神，他手里夹着一根烟，白雾绕来绕去

    他打量着憔悴了许多的江娴，但也只是匆匆两眼，不知是为了避嫌而不多看，还是她模样太惨，他看不下去

    他递上来一根烟，江娴迟疑了下，刚才抽了好多，不止刚才，这几天她烟瘾越来越大，夜里咳嗽得睡不着，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接过来了

    浅浅吸了一口，她莫名地红了眼睛，口感好细腻的烟，抽一口就知道是牌子货，她从前抽的也是名贵烟草，现在却紧衣缩食，只能抽便宜呛人的烤烟

    陈耀发现她不对劲儿，但他没挑破，片刻沉默后，他说还恨我吗

    江娴降下车窗，往外面弹烟灰“以前恨，因为那时日子无聊，随便来个人都能让我恨之入骨，现在不同，太忙了，顾不上恨你”

    很诚实，陈耀轻轻笑了，但现在的气氛不允许他笑，他淡下笑容，边抽烟边说阿坤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着，天天派人打听你的下落，你也真是倔犟，为什么迟迟不肯见他

    江娴眼神暗淡，东星的丑事已经人尽皆知，靓坤当然能收到风声，来深圳的第二日他就打电话过来，但她不接，要么挂断要么等他挂断，后来索性关机，直到这两天她渐渐冷静下来，躲又能躲多久，何苦让关心她的人失望

    她深深嘬一口烟“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还不如不见”

    这个话题并不愉快，于是陈耀转变话锋“以后怎么打算”

    以后两个字令江娴怔住，她笑了，苦笑，如同一枚莲心，苦得难以下咽

    “你活在光明之地，所以可以规划未来畅想以后，那我呢，我该怎么去想以后，我连明天会怎样、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掉眼泪，而且不想这幅落魄的样子被靓坤知道，但是根本忍不住，酸楚的泪一颗接着一颗掉，打湿了她的衣领

    陈耀抽出几张纸巾，放进她手里“我对乌鸦还是有所了解的，我认为他不会轻言放弃，更不会将来之不易的位置拱手让人”

    江娴擦着眼泪，但泪水止不住，很快就浸湿了纸巾“希望如此”

    陈耀眉毛轻皱，算是明白了现状，抽泣声凄凄回荡，他不再说话，给她发泄的机会

    等她哭够了，他才从后座拿来一只皮箱和一个纸袋，先打开了箱子，里面摞满纸币，严丝合缝的

    他将箱子往前递“阿坤担心你们匆忙跑路，身上没带多少现金，在哪儿生活都要用钱，收下吧，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油墨味扑鼻而来，江娴怔怔凝视满箱子的钞票，崭新的港币，用白色纸条捆住，一沓又一沓，数都数不清

    的确，靓坤永远体贴入微，知道他们现在最缺什么，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银行，他们身上的现金不多，付完房费后所剩无几，勉强够日常开销

    他没读过书，但雪中送碳的道理他很懂

    她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但是她知道“愧”字怎么写

    她摇头拒绝“替我谢谢他”

    陈耀的眼里充满着不理解“难道你是怕乌鸦不让你收，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要计较吗”

    江娴如鲠在喉，回答不上来

    “阿坤早料到了，他说这是给你的，他看不得你吃苦，你不需要有心里负担，只要你能照顾好自己，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报酬”陈耀咔吧合上箱子，不由分说就要塞给她

    江娴立刻躲闪，车内空间小，那箱子又比较庞大，她被逼得无路可退，只好开车门下车

    她竟真的要走，陈耀赶忙下车追上去，手里抓着那只纸袋子“你不好意思收阿坤的钱，那我的总可以吧，之前我算计过你、欺骗过你，可恶之人的钱你怎么花都不心疼”

    江娴缓缓回望，在他那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焦灼，为什么呢，大概是她如今太惨，连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都于心不忍

    她艰难挤出笑脸“你当时真的很气人，我也的确想让你偿还，但不是这种方式，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她想要他什么，当然是尽心尽力辅佐靓坤，陈耀默了好几秒，居然所答非所问“蒋天生曾经污蔑乌鸦强jian了方婷，这件事我相信你没忘记”

    江娴愣住，当然，怎能忘掉

    “他一生完美，做事无懈可击，可是那一次却漏洞百出，你不觉得奇怪吗”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极长

    他这话勾起了江娴曾经的疑惑，对，那次的蒋天生真是愚蠢，竟然蠢到抓错了消息，看见那辆跑车就以为是乌鸦，所以才让她找到可疑之处，从而拆穿他的诡计

    “为什么”江娴双眉紧锁

    “那张照片，是我交给他的”天气燥热，陈耀松了松领口，露出清瘦的锁骨

    江娴赫然惊悚，两脚犹如钉在地上，再也挪不动，原因竟是这样，她没想到，根本想不到

    蒋天生的死，陈耀也参与了

    他暗中作梗，故意把虚假信息放给蒋天生，以此令他误以为胜券在握，从而放松警惕，而他们只顾着除之而后快，没想到这其中藏有玄机

    明明是大夏天，她却犹如置身冰窖“陈耀，我看不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