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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年囤粮记 第201节

    木槿打着油纸伞出去看了眼,门外尽是积水,倘若一直如此,房屋被淹没是迟早的事。

    她能想到,周遭生存经验更丰富的人同样能想到。

    乔掌柜就在密室里忙得头晕眼花。

    他存在地窖里的几万斤粮食属于见不得人的所在,假如被旁人知晓乔掌柜私底下藏了几万斤粮食,乔掌柜迟早会被外头那群人给生撕掉。

    乔掌柜明白他不能冒险当着众人的面把几万斤粮食全给转移出去。

    他把无法挪动的金银铜板皆与粮食一道藏在地底下,他家地窖跟密室差不离,全部由糯米汁浇灌,坚固得紧,乔掌柜只盼损失少些,等洪水消失说不准还能凭借地底下的东西赚上笔银子。

    乔掌柜儿子们知晓自家有间地窖,里头藏着父亲经营半生的金银财宝以及可供整个织女镇吃用的粮食,然而通往地窖的路在老两口的屋子里,除却当初搬粮食,乔掌柜夫妇俩轻易不让儿子进去。

    今日借着修整的功夫,乔掌柜几个儿子才得以窥见地窖的全貌。

    粮食用麻袋装着,占据地窖的大半,角落里还有五六口大箱子,皆被落上了锁,很得乔掌柜的看重。

    长子趁父亲不注意轻轻敲了下,木箱子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大约晓得里头装了什么。

    他的动作瞒过了忙得晕头转向的乔掌柜,却不曾瞒过一直注意这头动静的老二。

    老二悄悄凑上前来:“大哥,里头可是这个?”

    他比了个代表金银的手势。

    老大低声呵斥:“干你的活去,别瞎猜!”

    兄弟俩俱已成家立业,而乔掌柜的年纪却越发大了,到时候这些家当还不是他们兄弟的?

    倘若老二知道的太多,势必时刻惦记地底下的金银,老大可不愿意面对如此情形。

    结果老二不依不挠:“我都瞧见你在敲箱子了,别想骗过我去。”

    因为激动,他说话的动静比刚刚大了不少,恰好被乔掌柜注意到。

    乔掌柜看两个儿子在他藏银子的几口木箱旁徘徊,担心儿子惦记,不禁破口大骂:“你老子还没死呢,瞅什么瞅,小兔崽子还不赶紧干活去!”

    两个儿子被骂得肩膀一索,麻利拿起手里的工具干起活来。

    织女镇其余人家虽比不得乔掌柜家大业大,却照样收拾好家中所有的值钱物件,但凡能带上就贴身带着,倘若实在太笨重无法携带,就分门别类或放在高处或摆在地窖里。

    山雨欲来,所有人都做好了奔波逃命的准备。

    织女镇、东小庄人人皱起眉头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滴落下继而激起水花,有时光听见外头雨滴落到地面的声响就会莫名感觉到恐惧与慌乱。

    有些人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是生是死赶紧给人个决断,老天爷这般不上不下将他们吊着委实太过折磨人。

    一日、两日……

    在漫长无边的阴雨天中,人们仿佛变成待宰的羔羊,所做一切皆为无用功,只能徒劳等待上天最后的宣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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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 迁徙

    逃命迁徙求生路

    王宝山敞开窗子看着院中的积水, 沉默良久。

    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了!

    雨断断续续下,中途甚至下过几回暴雨, 而大河的水位不停上涨,此时无论高处亦或低洼的地界皆已被积水所笼罩。

    前几日东小庄尚且还好, 虽有积水却不大碍事, 等雨下得愈发久了, 积水随之增加, 院子里的积水甚至可以没过脚踝。

    按照当地建造房屋的习惯, 人们首先选择在地势较高且平坦的地方落脚,织女镇人数多需要的平坦土地面积更大,所以才选在西边, 毕竟东边平地的面积着实有限。

    东小庄却没有类似的烦恼,织女镇祖祖辈辈在此地扎根繁衍上千年,子孙数目极为可观, 东小庄只百来号人, 在东边建造房屋绰绰有余。

    因此, 东小庄的地势比起织女镇而言要高出不少,在阴雨连绵的天气中尚且得以多挺几日。

    至于织女镇, 随着外头的积水变深, 甚至灌进房屋里头,人们不得不将家什往高处放, 房梁上挂的东西愈发多, 而粮食份量重, 便被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以免受潮。

    勤快点的人家时刻准备好笤帚将房屋里的积水往外扫, 奈何外头的水更多, 即使卖命干活照样不曾收获多少成效。

    而懒惰亦或认命的则呆呆坐在炕上, 他/她总觉得这是老天爷降下的灾厄,逃不过去的。

    房屋和厨下的土灶边亦有积水,柴火同样有限,连最最寻常的烧火造饭都变成格外奢侈的事。

    于是,人们只能提前做出耐放的干粮,饿了就吃上口。

    南边盛产稻米不假,然而稻米价贵,寻常人家少有吃它的机会,只有里正乔掌柜几户有家底的人家准备了炒米以备不时之需;其余人家,则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了糠饼,他们在日复一日的贫困中活得与牲畜无异,吃糠咽菜是最平常不过的,对他们而言,灾荒年间有口吃的已经很是不错,哪儿来挑剔的机会呢。

    南边的农人尤其是男性,打小在河湖边长大,几乎没有旱鸭子,他们倒不怕在大水里丧生。

    让织女镇乡民们恐的地方在于,诸人能够保全性命不假,却没有办法将粮食全保下来,此前连夜做出的竹筏顶多能带出一两袋粮食,再多就容易在大水里翻船啦,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乔掌柜的忧虑比其余人多出几百上千倍。

    他瞒着人在地窖藏了几万斤粮,原本预备等大伙山穷水尽之际拿出来置换他们的土地来着,谁成想计划尚未实施洪水就抢先来了。

    知晓此事的只有乔家人,或许里正能算半个,乔掌柜没办法凭借自己跟几个儿子单打独斗将粮食运到安全的地方,他唯有不停检查地窖,试图将地窖封死。

    乔掌柜自来聪明,就算不愿相信,他照样明白等大水来到他的地窖必定遭殃,如今乔掌柜只盼里头能少进点水,不贪心求旁的,只消保住半数粮食即可。

    又几日过去,乔掌柜彻底无暇顾及地窖里头的东西。

    屋里浸满了水,人陷在里头浑身潮湿。

    织女镇有见识的老人晓得这是龙王爷发威的前兆,他们世世代代繁衍生息的村庄迟早要被大水淹掉,与其到时候手忙脚乱奔波着逃命,还不如趁大水还没有到来,赶紧收拾家当往高处逃命。

    “那咱们往哪里逃?”

    说话的人几乎戳中每个人心中最隐秘的角落。

    年老的人既然提出离开,指定有他的想法,他缓缓开口:“就往不远处的药山去,那处地界高,总能让我们避过大水。”

    在这里,他是最年老的一批人,不长不短的几十年时光里活动范围仅限于周遭上百里地,药山已经是他所知晓的最高处。

    明州城附近多山地丘陵,从不缺乏几米高的小山丘,而二十来米的药山则是距离织女镇最高的地界。

    听闻药山盛产各类草药,不光附近的村镇,连明州城的人都会步行数里地前往药山采药。

    相比于更加靠近明州城的其余山脉,药山是距离他们最近的避难所了。

    经过族里老人的点醒,从陈氏宗族开始到整个织女镇,皆准备拖家带口前往药山避难。

    里正一锤定音:“大水不晓得啥时候过来,你们赶紧回去收拾家当,明日鸡鸣时分在岔道口汇合。”

    心思简单的听罢便赶紧淌着水往家中走,心思灵巧的还不忘问里正:“那我们知会东边一声吗?”

    东边指东小庄。

    东小庄那群人在此定居已经一年多时间,大多数时候与织女镇井水不犯河水,去年冬天缺乏粮食引来外头的贼人时,东小庄还与织女镇众人共同防御贼人。

    虽说人们普遍对外来者抱有防备心理,可东小庄实在没有值得挑剔诟病的地方,甚至时不时帮衬织女镇。

    如果来此定居的不是东小庄众人,织女镇压根不需要任何纠结——

    自己走就完事了,管那群外乡人做甚。

    怪就怪东小庄无可挑剔,绝大多数织女镇乡民都对他们抱着或多或少的好感,带吧,有点奇怪,不带真等他们淹死在大水中又太于心不忍。

    乔掌柜头一个出来反对:“不成,不能带那群外乡人。”

    有受过东小庄恩惠的人率先站出来呛声:“为啥你说不带便不带?东小庄碍着你发财啦?”

    他说的倒真没错,东小庄着实让乔掌柜损失惨重。

    且捡着两样最明显的地方说。

    头一件就是去年地里没收庄稼,许多人在饿死的边缘徘徊,乔掌柜藏在明面上的粮食被木槿捅到织女镇乡民面前,又同里正等人说了好些有的没的,最后乔掌柜不得不按照往年的正常价钱将粮食卖给织女镇众人。虽说乔掌柜不曾亏本,但在乔掌柜眼中没有占太多便宜就属于吃亏,他心里始终记恨木槿挡了他的发财路。

    而第二件事同样跟木槿脱不开干系,自打在陈寡妇处学会养蚕缫丝,木槿就带着东小庄的妇人们以此谋生,陈寡妇从此再不托乔掌柜往明州城里头倒卖丝绸绣品,织女镇同陈寡妇走的近的妇人听闻托木槿倒卖给的价格更高,竟也纷纷跟着转投木槿,被挡住财路的乔掌柜简直恨她恨到牙痒痒。

    除却消息实在不灵通的人家,剩下的多多少少知道些乔掌柜跟木槿的恩怨,故有此问。

    乔掌柜做出为织女镇着想的模样,说道:“那群外乡人在以前安生过日子不假,但咱们都晓得他们手里有大刀,明面上说从前在官府做衙役,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是不是做刀尖舔血的勾当?”

    要知道,从西边到明州城数千里地遍地都是缺衣少食的灾民,他们带着那么多粮食家当难免受人惦记。

    怕无法说服大伙,乔掌柜继续往里头添柴火:“如今屋里的水都要没过脚,外头的水更是快到大腿上,性命都快保不住,更逞论把家当都带走,如果把东小庄也给带上,等他们缺粮食的时候指不定要抢我们的。”

    粮食无疑是所有人的软肋,乔掌柜明白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专门往人们在意的地方说。

    织女镇没人经历过逃荒,然而从祖祖辈辈口耳相传的传说以及灾年里人相食的故事里,他们也能猜到乱世生存尤其是背井离乡跨越上千里地逃荒的艰难之处。

    东小庄那些粮食说不准就是杀人打劫来的。

    听乔掌柜说起这些,人们难免动摇。

    他们可不愿意等东小庄没有了粮食来抢自家的。

    就在众人犹豫的关头,木匠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我瞧着东小庄都是群实诚人,并无凶神恶煞的模样,还不如带上他们,将来也能让他们承这份情。”

    东小庄的门窗桌椅皆出自木匠之手,在某种意义上木匠算是整个织女镇与东小庄接触最频繁的人。

    东小庄有喜欢挑事的无赖刺头不假,但更多的人老实本分甚至热心肠,木匠不相信他们是穷凶极恶之人。

    东小庄那群汉子的武力他们见识过,个把个都是好手,带上他们之后再不用担心被外人劫了家当。

    当然,带东小庄上路有旁的隐患,倘若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东小庄指定会上下一心先把织女镇坑害了。

    所以到底带还是不带东小庄,是织女镇众人面临的巨大难题。

    有明白人附和:“我们晓得去药山避难,旁的村子也晓得,离药山更近的说不准早就过去,还不如带上东小庄免得被他人欺负。”

    此言刚出,就引得周遭人附和。

    对啊,去药山躲避洪水的不只有织女镇,十里八乡很多村子都会过去,比起其他全然陌生且根基深厚的村子来说,他们与东小庄勉强算一根绳上的蚂蚱,带上东小庄那群年轻力壮的汉子总能多些保障。

    与王宝兴相比,里正能力智慧均有所不及,但他到底算个明白人,思来想去还是派人去知会东小庄一声。

    别说乡野之间,即使明州城里的路都是土路,不过略微宽敞平整些而已,每逢阴天下雨,土路格外难走。

    织女镇派去东小庄报信的人脚底沾泥,淌着没过小腿的水往东边走去,费了好大功夫才来到王宝兴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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