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等泡上了大碗面，等猫吃上了罐头，尹星才有工夫翻腾那些铁壳子。 哦，得。花花绿绿，没几个中文。 嗨，能吃就行呗。他瞅瞅脚边疯狂干饭的猫，吃得胡子上都沾了rou汁。 再看看自己，凄凄惨惨，吃个泡面还是老坛酸菜的。 他妈的。 本事。 这就是人家吃饭的本事。 他忍不住打开手机里和摄像头关联的监控app，想看看到底是哪个好（冤）心（大）人（头）给这猫送这么多吃的，购物软件拍照搜索，有的罐头值两盒大碗面，有的好几盒大碗面，反正就没有比他吃的大碗面便宜的。 蓝色的软件转了一会儿圈，点开回放。 白天大概是不可能的，这片儿他直接拉到下午三点，开始倍速进度条。 没有让他多等待，差不多在接近五点的时间段，视频中出现了人影。 是个女人。 穿着一件短袖的衬衫，衣着颇整齐。 似乎是察觉了摄像头，她抬头看了一眼镜头，又很快不在意地移开视线，把罐头一个一个用透明胶带绑牢。 做完这些以后，才敲敲店门玻璃逗逗猫。蹲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哇。 原来不是小学生。 哇。 还挺好看的。 他又重新拉回进度条，反反复复地看。 没办法，他就是这样一个rou丝，没怎么见过女人。 上学的时候他就是家里最穷的，再加上他个子矮，没什么学习的毅力成绩也不好，又没有什么当小混混打架的本领，所以没有吸引女生的本钱。 虽然他长相显小，还有几分清秀，但总是低着头，根本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那一抬眼的惊艳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震撼的。 那么有神，那么亮的一双眼。 却又很锐利，如泠泠的雪刃。 看了又看，尹星不得不承认自己先起了坏心思。 他本来也不是老实的好人。 上学时不敢抬头看人，但不代表他没有偷偷看前桌女生的手和肩膀。 他下流，他猥琐，又不敢让人知道。 他想，现在都已经算是进了社会了，能不能和这个喜欢猫的女人搭一下呢？ 尹星没打算什么更多的，上学时没给班里女神当过舔狗，因为他知道自己给人家当舔狗都不配。他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那种。 他只是想和人家搭个话。说不了话呢，起码可以畏畏缩缩地站在人家面前，像上学时每个单恋女神的男生一样。 仅仅是站着，在面前。圆了他曾经的舔狗梦。 更多的，不可能，也压根没可能。 他心里隐隐希望，那个人放不下这只猫，她还会来。 但是一周过去，那个人没有来。 尹星在每个做白工的晚上，回到店里，都会打开APP的回放功能，拉到四点以后，然后一直播放到五点半。 不要说没来，那个人连路过都没有路过。 她真的住在这附近吗？真的顺路吗？ 是偶尔有事才路过吗？ ...... 到底还会再来吗？ 还记得这里有只猫吗？ 他伸手摸了摸猫的后背，只有一层贴着皮rou的毛而已。 这猫有点丑，忘了也正常。 “你也不行呀你。”他弹了猫一个脑瓜崩。 猫喵喵地骂了他一句，埋头继续吃罐头。 下周开始他得带着修水管的牌子，到桥洞附近，和一群泥瓦工站着找活儿了。 包工头那边该结款了，就这两天的事，但马上就要交房租。 亏了这一个礼拜的白工，结的款还不够交房租的，这叫什么事儿。 不光要给自己买泡面，还要给猫买猫粮。 他本来是想给猫喂大米饭的，但是他一没有电饭锅，二没有大米，三一直在跑工自己都没时间吃大米饭。 尹星诚心诚意地希望猫能跟着自己吃泡面，试着从口味最清淡的鲜虾鱼板面开始。他试了一试，可恨他最爱的口味猫却不吃。 早市的猫粮五六块一斤，这周赚一点钱，他自己的泡面和猫的猫粮就有了。 但是事情往往不如人愿。 这一周不断下雨，不光是湿淋淋地挨冻，也没什么活。 最多就是去客串一下，给别人搭手刷个墙。这方面他不是专业的，也没啥技术含量，纯帮手，跟学徒差不多，给个几十块，管一顿冷盒饭，就仅此而已了。 周末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心人送的罐头不剩几个。这几天他已经尽可能给猫减少饭量，开了罐头倒一半在空罐头盒里，然后盖上盖子，把剩余的部分立刻放进柜子里，关上门，猫就只能望柜兴叹。 阴阴的，冷冷的，吹着风，下着雨。今天雨太大，就算去桥洞也接不到什么，还不如在家。 他打开店门，端着一碗面坐在门口，店里实在气闷的可怕，潮湿混着水管和各种零件、材料的金属味、塑料味，和成一股怪味，尹星借着一点点天光，用叉子挑着面。打雷的天气，不想开灯，也没钱交电费。 猫吃了半个罐头，根本没吃饱。吃了几口猫粮，或许觉得没意思，趴进他敞开的工具箱里，一会儿又起来踢水龙头玩。当当当当在地上响。 他剩下的泡面不超过十个了。 他快吐了。 猫，猫还是不吃泡面。无论是鲜虾鱼板还是红烧牛rou。 猫罐头也快要没了。 其实他自己都难活。 对猫最好的办法，也是快点去个什么小区，让保安哥在群里帮忙问问，有没有人愿意养它。 但这个时候他又显出来惊人的自私——他非常、非常需要这只小畜生的陪伴，如果生活是这么苦，他想让它陪它。 它虽然是品种猫，但现在不也和自己一样被抛弃了么。可见众生平等。 一起对付过吧。 就在这时，无人经过的街道，风雨声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并不怎么轻盈，反而是有力。每一步的距离都差不多，步态意外的敏捷。 很快，走近了。一双白鞋停在他的店门口，因为猫早就已经喵喵地冲出去，扒住了对方的裤子不让走。 然后，嗲嗲地叫，从那人过来以后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地面，他看见猫的尖指甲把那人的裤子勾出一道道丝。并且还在继续勾出新的线。 这个人，是好人。他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