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

    学校成立了培优班，周六下午原应是放假时间，却把年级前一百聚在专门的教室里补课。

    江炽提着保温桶，在一楼等曾加喻。

    高中男孩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一步跨三个阶梯，在楼梯道上上下下，嘴里数着数字，数到一千就再来一遍，没半点不耐烦。

    天气逐渐暖和，他刚打完球，穿一件黑色背心，露出精壮的胳膊。

    曾加喻坐在教室里认真听课。

    今天补习化学，这位闻名遐迩的化学老师超喜欢拖堂。

    大家都知道他是个酒鬼，经常喝醉了酒去上课，当着学生的面发酒疯。有一次在激情演讲后自作主张取消了学生们接下来一个多小时的课，提前放学。

    无奈王老师确有实力，尤其体现在醉酒后押高考题的时候。

    江湖传言，某年高考前最后一次猜题模拟考是王老师出题。他一直没什么灵感，恰有以前的学生出国前请他吃个饭，小酌几杯后回家灵感涌现，拿起纸笔出了理综中的化学部分。

    待一觉醒来以为有神人相助，帮他出完了题目，高高兴兴交给了化学组组长。

    结果拿到当年高考题的时候，学生愣了，老师也愣了，这位王老师反而没什么反应。大题和选择题的命中率高达50%！

    也正是在那一年，本校理科高考成绩空前，一本率升了好几个点。

    下课铃声响了很久都没见人出来。

    江炽靠着墙，拿出裤兜的iPod犹豫要不要再听一首歌。

    这时半层楼之上终于有了动静，

    他们不曾遮掩，楼梯道依然有稀疏的人群好奇地打量着曾加喻和江炽。有人特意往前走几步，回头偷偷看。

    江炽提着一个硕大的浅蓝保温盒举在胸前，让人想起电视剧里叼拖鞋的小狗。说：“我妈中午来给我送饭，留下来的。两人份。”调皮眨眨眼睛。

    曾加喻极快的反应过来，“阿姨她……”

    “她很fashion，不会觉得早恋不好。”

    “……”

    亭子里没有人。

    偶尔一阵小风吹过，缓解燥热，真真是舒服。

    袁梅带来了四个菜一份饭，酸菜鱼、糖醋里脊、醋溜土豆丝、炒油麦菜。

    江炽校服随意搭在腿边，端起碗筷，身上的肌rou随着他的动作显出流畅的线条。他小时候练过散打，身材带着粗犷的美感。

    “看什么？”

    “你这件黑色背心挺好看的。”

    “是吗。”江炽特意鼓了鼓胸肌和肱二头肌，笑得像偷腥的猫。

    曾加喻看他这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不客气地上手揉捏。

    拒绝了江炽说晚上送她回家的请求，让他去自由打游戏，曾加喻则自由安排学习。

    自习下课，直到曾加喻被一群混混围住时，她意识到，自己误会郭启了。

    之前他突然蒙住她的眼睛，说一些暧昧的话，固然有可能在耍她，同时也是在保护她。

    带头的人是齐小林的前女友李欣。

    “曾加喻，你知不知道你真的让人很讨厌！都怪你，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爸妈，又过来把齐小林克走了！你现在又勾搭了江炽，谁给你的资格让你活这么滋润！”

    “我作为美术班的路人都看不惯了，真是个贱胚子。”

    “你以为自己很rou吗？年级第一，整天目中无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里很偏僻，时间已晚，鲜有人来往。

    曾加喻知道她说什么都是徒劳，不如保持体力。索性平静的注视她们。

    女生的话语很刻薄，人在说刻薄的话时，脸孔往往也变得丑陋。

    透过皮囊，曾加喻仿佛看到一个个美丽挺拔的植株被跳动的火苗一下一下试探，火焰顶端经过之处，绿色会生出一团漆黑。

    她们明明可以在阳光下伸展的。

    男生们在一旁用垂涎的、让人厌恶的目光等待。

    就在曾加喻生出一丝懊恼时，李欣上前给了她一巴掌。

    接下来的场景便控制不住了。

    他们经验丰富，最开始便夺走她的手机。

    这是曾加喻第一次被校园暴力。江炽在和一群兄弟开黑，齐小林不知道在哪儿。

    这世上最可靠的那条路其实永远是靠自己。曾加喻一个人的力量如同螳臂当车，根本打不过。连续的安然生活让她大意。

    有人拿着手机明目张胆的拍照，有人在扒曾加喻夏季的校服。

    “喂，你们几个，我全录下来了哦。”

    郭启一面昂首阔步，一面举着手机。大家转头见到他，急忙捂住自己脸。

    “几个打一个，你们也太没本事了。”

    他声音透着一丝满不在乎。

    李欣率先说：“郭启，你要管闲事？”

    “我不。”

    她们刚放松，郭启慢悠悠说完：“曾加喻的事就是我的事。”

    “真是怜香惜玉啊。”一个混不吝的男生说着，伸脚踢在曾加喻的膝盖窝，她倒在地上，露出的那半个肩膀在黑夜里白得发亮。

    郭启从手机里探出头，脸上没半点笑意，沉甸甸的眸光却投向了曾加喻，像是在等她开口。

    里子都没了还要什么面子？

    小孩才看重这些虚的。

    “郭启……”正当曾加喻要求助时，一道迅疾的黑影冲过来，拳风直冲两个男生的面门，再一脚踹上踢曾加喻那男生的膝盖窝，另一脚踹胸口。

    两个男生倒在地上呻吟。

    曾加喻心情十分复杂。她应当感激江炽，却又为被他撞见这样狼狈的自己感到一丝怪异的羞赧。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战斗力惊人的江炽就扭转了局势。

    他蹲在她身边，颤颤地伸出手摸她脸，问：“疼不疼？”

    曾加喻点头，又摇头。

    江炽气急，吸了吸鼻子，眼眶发红。

    曾加喻忙说：“他们拿走了我的手机。”

    “你们怎么敢——”

    江炽看了那群人拍的欺凌视频，气得把每一部手机摔得粉碎。

    郭启冷眼旁观，只觉得今天的江炽跟个暴力狂似的。

    江炽发完疯并不和郭启说话，扶起曾加喻。

    “我们去医院。”

    两人相携而走，江炽背着曾加喻的书包，往后看一眼郭启。他垂首站在灯光下，表情晦暗不明。

    曾加喻想，或许自己应该强身健体，学一点武术了。

    江炽眉头紧锁，脑海里全是方才在李欣手机里看到的郭启和曾加喻亲吻的场景。视频里曾加喻背对着镜头，可她校服上那只兔子是他画上去的，他怎么会不认识。

    捏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