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荧重】春且住
* 荧从一个月前就开始盼着放假了。 她在特意买的日历上撕掉一页,趁主管拿着文件走远的功夫,和旁边的同事窃窃私语: “你说今年年终什么时候发?” 同事在表格里打了几个字,又噼里啪啦删掉,烦躁道:“不知道!但如果和去年比没涨我就跑路。” “唉!你小点声。”荧掩着嘴,冲她低声道,“不过我听小道消息说,明年主管要被调去新开的分公司了。” 同事翻个白眼,“他早该滚了。”她随即狐疑,“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说?” 荧左右看了看,为难地托起下巴。 ……总不能说是总公司的CEO兼男朋友行秋少爷吧。 * 荧路过停车场,看见胡乱堆放在大货车里的一箱箱礼品的时候,就心知肚明差不多该放假了。 过了两天,距离她开始盼春节已经过了约有一月,单手拎着那箱喜庆的干果礼盒,她拔掉电脑电源,甚至抄起了平时喝的小熊水杯,一股脑塞进包里。 “你还把水杯带回去?” “啊,家里人特地叮嘱的。”荧抓了抓头发,又拎起一袋装着海苔和饼干的零食袋,包里已经塞得鼓鼓囊囊,“说拿回家好好洗一洗。” 同事羡慕地瞧了她一眼。 “你妈真是事无巨细。” 荧正在抽屉里噼里啪啦翻找喝剩的速溶咖啡,胡乱应了一声。 突然又反应过来,“我妈?哎……哎……不是……”她蹲着挠了挠下巴,沉默片刻。 mama就mama吧,万一说是男朋友,显得重云跟老妈子似的。她自觉思虑甚多,为重云留足了面子,便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站起身:“那就年后见啦。”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回家时路过便利店,瞧见圆滚滚的白兔子在红彤彤的纸面上笑得讨喜,便带了两幅,完全没考虑到往年行秋带回来的公司定做对联就已经贴得到处都是。 ……喜欢就行了嘛。 荧在冲动购物时总是这么说服自己。 她心血来潮,站在家门口,把去年的小老虎福字一点点地往下撕,弄得门面坑坑洼洼。碰上重云买东西回来,正瞧见她用指甲抠到福字最底下飞云集团四个小字。 “……这是干嘛呢。”重云赶紧放下手中大袋小袋的水果,抹了把脸,冲上来把她扒拉到了一边,“还是我来吧。” 荧提着自己那可怜兮兮的干果礼盒,在一旁探头探脑:“今年我也想帮忙。” 接下来的话她就自然而然替重云答了,“但是我别帮倒忙就不错了,对吧。” 这些年越发贤惠的主夫重云扭过头,盯着女朋友眼巴巴的模样。从学生时代至今,他总是无法拒绝对方的任何请求。 譬如现在。 “那好吧。”他手一抖,无可奈何地退开,“你来,你来。” 荧笑嘻嘻地应了,活像个被长辈拿块小面团打发去一边玩别添乱的小姑娘,眯着眼又开始仔细抠胶痕。 冲着眼不见为净、等下再来收拾残局的念头,重云趿拉着拖鞋进屋,准备开始做饭。 年夜饭的食材他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准备得差不多了,往年过年他都忙,一到年关,不仅邪祟猖獗,而且到处也有祈福的单子,钱给得多,事也轻松。 他往年都是会挑挑拣拣去几家的。今年打定了主意陪荧,便把老主顾的邀请都推了,安安分分在家打扫卫生做饭。 出门前脱下来的围裙搭在凳背上,重云拎起来抖了抖,围兜上缝的两对绝云椒椒红得抢眼,叫他想起荧第一次把围裙递给他时狡黠的笑。 碰巧行秋从厨房里迎出来,重云一低头,就瞧见他围裙上与自己‘相得益彰’的两根胡萝卜。 ……真是好猜的恶趣味。 二少爷鲜少洗手作羹汤,他平日里爱做的事就是对重云横挑鼻子竖挑眼,哪哪都不顺眼,不是这道菜咸了,就是那道鸡汤没味儿。 可重云对他的忍耐程度出奇的高,这几年从没在饭桌上与行秋起什么口角。大约也是因为荧向来不惯着少爷脾气的,一撂筷子,就冲他睁大那对漂亮杏眼,“不吃你去点外卖!” “凭什么!”行秋飞快地抄起碗,只露出一对金瞳,还不忘嘀咕,“明明就是不如我做的……” 荧笑点低,一般话说到这就会忍不住破功,她一边乐一边掏出手机,冲他晃了晃,“我录下来了哈,今年年夜饭非少爷下厨我不吃。” 这回又轮到行秋变着花样瞪她了。 * 今年年夜饭没准备什么山珍海味。行秋回家早,屋子里暖气开得足,挽着衬衫袖子,站在池子边择菜,不一会热得大汗淋漓。 荧扒着门瞧了一会,献殷勤给他搬了个小矮凳,“秋师傅,坐坐坐,别客气。” 少爷抹了把脸,没注意脸侧沾了片菜叶子,他坐得矮,抬头费劲地看荧:“你旁边去点,挡着灯光了。” 荧正挂着神秘的笑,拿手机冲他比划,行秋心知管不住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女朋友,别来添乱就成,也就由她去了。 荧转头躺在沙发上,哒哒点着手机,在某个名为‘提瓦特高中美少女’的群里发了几张图片。 AA往生堂年末大酬宾买一送一:这是行秋? 璃月小厨神:…… 璃月小厨神:你小心他回头找你麻烦。 AA往生堂年末大酬宾买一送一:虽然但是这片菜叶子有点传神,秋总也有下厨的时候,笑死。 荧吐了吐舌头,听见厨房里重云和行秋就着咕嘟咕嘟的炖汤声响在闲聊。 “你今年春节真没单子?嘶……哪来的青虫。”行秋猛站起身,把什么丢进了垃圾桶。 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重云的回答模模糊糊,似乎是掀开盖子看了眼汤:“没有了,我都推了。” 暖气越来越足,逐渐昏暗下去的天色中,荧差点在沙发上睡着。蜷在沙发尾的猫咪拱了拱她的腿,下一秒就‘喵’了一声,神气活现地跃到她身上,差点在除夕夜踩碎女主人几根肋骨。 厨房里的俩人被痛苦的呻吟吓了一跳,她哀嚎着蹦起来的时候,和探出来的两个深浅不一的蓝色脑袋对了个正着。 面面相觑,荧单手搂着飞机耳的猫咪,低头吧唧亲了口。 “没事。”她说,“小猫咪永远是没错的。” 重云摸了摸手上被挠出来的疤痕,深以为然地点头。 直到帮忙端了几盆菜上桌,荧一拍脑门,才想起来饮料还没买。她叼着棒棒糖,一边蹦哒着换鞋,一边关门冲里头喊:“我出去买可乐!你们不要急着下锅啊!” 外面开始飘起小雪,别墅区四处有零零碎碎的鞭炮声,还有小孩子的笑闹伴随线香滋滋燃烧,年味烘托至此,似乎再不唱一首《难忘今宵》就对不起这氛围了。 荧哼着歌,抱着两提可乐,冷风中缩着脖子回到小区门口,意外发现平日里熟悉的保安小哥还在坚守岗位。 她不知是犯了什么浑,冲对方打了声招呼:“新年快乐呀,怎么不回家吃饭?” 小哥倒是热情,挥了挥手:“哎呀,这不是和你一样吗?” “什么?”荧愣住。 “你不是还在给雇主家做饭吗?听我的,快回去吧!家里人都等着呢!”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我和你其实不太一样,我今年不回老家了。所以这加班钱不挣白不挣……” 荧:“……” 原来以为她是高档小区保姆这茬还没过去呢!现在解释感觉也没用了!她一时无言,把脸缩进围巾里,逃似的快步走了。 就着微弱的路灯光,她打开震动的手机,行秋大约是恰巧偷闲,在他们三人群里发了个拼手气红包。在屏幕被雪粒缀满之前,她眼疾手快地点开。 硕大的1797元。 荧:…… 秋总这么大气?不会发了六千块吧。 她有心看看清楚,但才吹了几秒冷风就手脚冰凉,她只得火急火燎揣进兜,快步往家赶。 与此同时,家里。 重云擦了擦手上的水,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行秋你发红包了吗?我点一下,嗯?这么大啊!我抢了有两百多一点呢……” 行秋胡乱‘唔’了一声,飞快摁灭了他自己赫然显示着两元八毛七的屏幕,坦然自若道:“是啊,我发了几百块吧,忘了。” 重云‘呀’了声,突然意识到似的:“怎么好意思,那我也给你们发个红包……” 他一向不太会用这些花里胡哨的功能,抓着头发研究了半天,输完密码才长舒一口气:“我看看……应该是发出去了……” 行秋瞄了一眼屏幕,三人群里赫然显示着「红包已被抢光」。点开一看,黄色兔子头像的某人获得了1000元。 行秋:“……”不会发就不要发好吧!人数都不设置个3吗! 与此同时,抢到红包的某人正在门口输密码锁,心里想着重云也吃错药了,发这么大的红包,盆满钵满了,多不好意思。 * 吃完饭,荧主动收拾东西。她把盘子一个个摆进洗碗机的时候,听见重云在客厅里接了个电话。 他原本有些诧异,随后沉默片刻,妥协道:“好吧,小姨。不用担心我们这边,我这就去。” 荧探出个头,好奇道:“是申鹤小姐吗?有什么急事?” 行秋慢悠悠地往嘴里丢了个草莓,似笑非笑:“这还用想?八成又是要去干活了。” 重云收起手机,充满歉意地对荧点头:“我今年本来把所有的祈福单子都推了,谁知道邪祟格外猖獗,除邪人手不够……这种事情等不得……” 荧眨了眨眼,她并没有很意外。早在很久以前,她就明白重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没事啊,我不生气。”她甚至催促,“快去吧。没关系的,我可以和行秋两个人一起跨年嘛。” 重云这些年比中学时到底长进了些,他偶尔也能猜到荧的心思,至少不像当年那般南辕北辙,闹出许多笑话。 但他没有再解释什么,因为他不可能不去,正如荧也不会拦他。 “回来带你去看电影。”冰蓝头发的青年沉吟片刻,温和地笑着,“你上次想去打剧本杀?周末也陪你去。” “喂喂,重云。” 行秋单手撑着下巴,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难道我也要周末请假吗?” “随你咯。”荧嘻嘻哈哈笑着,钻进行秋怀里,在沙发那侧露出一个金灿灿毛茸茸的头顶,冲重云挥了挥手,“早去早回~” 行秋怀里难得不是只有霓裳花馥郁昂贵的香气,而是掺杂了一些灶台上的烟火味。荧喜欢得很,脑袋钻在他怀里,像条毛毛虫使劲拱了一阵,才抬头道:“今天的菜很好吃。” 行秋揉了揉她发顶,不咸不淡道:“你怎么知道哪道是我做的。” 这是在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 荧不解,还是老老实实道:“那道鱼汤里放了几颗绝云椒椒,重云可从来不碰。” “哦。” 行秋不置可否,眯着眼睛,指尖卷了卷她发尾,在电视机里热热闹闹的拜年声中,他叹了口气,轻声说了句什么。 零点,窗外的烟花的骤然炸响。 荧耳朵里轰隆隆的,没有听清楚,她急切地追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此起彼伏的光影中,行秋清雅的面孔忽明忽灭,但金色的眼睛始终闪亮。 他望着她。 半晌,才失了笑:“我说,我们还有以后。” “还有许许多多个除夕夜。” 所以,不必急于一时。 荧噗嗤噗嗤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她用手撑着沙发靠背,俯下身亲了亲他的侧脸。 然后一下子仰倒在他怀里。 “哎呀,秋总说得对。” 她勾了勾他耳侧垂下来的淡黄穗子。 * 那头,重云收拾东西出门,蹲下身系鞋带,抬眼便瞧见新贴的福字,圆滚滚的白兔子冲着他笑,但额头上鼓了个大包,有些滑稽。 重云顿了顿,小心翼翼掀开一角,果然发觉底下还残存着一团没清理干净的胶痕,藏藏掖掖,挤得小兔子面目怪异。 想想也是,那样耐不下性子的家伙。 他在心底长长吁了口气,决定早点办完事回来,拿铲刀捣鼓干净些。 关上院门的时候,重云忽然听见四面八方炸响的声音,夜空中骤然间变得浓墨重彩,淌下一笔又一笔明丽的guntang的色彩。 原来是零点到了。他恍然。 此刻,重云忽然福至心灵,看向三楼主卧的落地窗。纱帘后沙发上隐约的两道人影,被烟花映得瞬息清晰可辨。 他笑着,冲那个方向使劲挥了挥手,明知对方看不见,还是用口型说: 「早点睡,很快回来」 又及,新年快乐。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