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黑痣

    持续一段时间的暴雨终于结束了，天却还是阴沉沉的。

    出门前顾泓叮嘱陆思玟带伞，只是她走得匆忙又把这事给忘了。

    到达公司已不算早，电梯门刚打开，就见助理晓钰抱着一堆文件在接待台等候。

    陆思玟挑眉：“早，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

    “陆总监早上好，大老板说十点半临时开会，刚刚下发的通知。”

    陆思玟解锁手机，已经九点四十了。

    她顿时觉得头大，心里暗骂上司抽风，诅咒这破公司早日倒闭。

    “主题呢？有什么消息没有？”

    晓钰悻悻摇头。

    “先把最近一个月杂志文娱时尚部的选题先整理一下发我邮箱。哦对了，还有封面人选。还有就是宁馨的电影快要上映了，她前段时间刚拿影后，你去对接一下她们工作室谈一谈专访。”

    “好的，陆总监，我马上去！”

    *

    五号会议室里聚集了一群董事会成员，他们频频望向主座那位身材健硕的男人。

    陆思玟刚进会议室的那一刻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深的印象，只因他的形象太不符合这个地点。

    这栋写字楼的14到23层属于杂志《KES》办公部。杂志《万花筒（Kaleidoscope）》是一份科技、知识、文娱类综合杂志，内容覆盖新闻报道、文艺评论、时尚潮流、科技创新、以及青年文化生活动向等。

    而坐在首位的男人肌rou发达到西服膨张，目光深邃犀利，在陆思玟刚进会议室时便将目光投向她。

    陆思玟觉得他的气质更适合楼下的高端健身房。

    回想起自己刚踏入会议室时对方的眼神，陆思玟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拒绝过对方的推销办卡业务。

    不过陆思玟面上仍保持着平淡无波，毕竟今天能坐在那个位置的多半是新上任的总裁。

    猜得不错，会议正式开始后，董事会即宣布了这位新上任董事的来历。

    “项厉……本科就读于香港大学，研究生就读于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曾主持项目……大家掌声欢迎！”

    随后进入CEO就职演讲环节。

    陆思玟虽然面带微笑看向这位新任总裁，眼神却偷飘出了窗外。

    窗外是摩天大楼、钢铁森林。陆思玟走神看向对面大楼，试图看看对面大楼是否有人也像自己一样在开着无聊的会议，然而陆思玟却只看见一栋又一栋大楼反射的影子。

    大楼的另一头还是大楼。

    毫无收获。

    陆思玟无奈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正在发言的男人时，恰好与之目光对视。

    项厉率先挪开视线。

    陆思玟很难说清她从项厉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什么，   或许有探究，有好奇，有讽刺，还有一种……静待好戏开场的玩味。

    对于这种毫无缘由的恶意，陆思玟也以冷漠回敬。她端正坐姿，身体前倾，一只手撑着下巴——这是一个明显带有攻击性的姿势。

    她并不好奇对方为何怀有恶意，她只是好奇对方接下来将如何行动。

    只是项厉的行动来得太快了。

    “陆总监？”

    “在！项总有什么安排？”

    “我看了年报和自陆总监上任以来的每一期杂志。陆总监确实年少有为啊！”

    陆思玟皮笑rou不笑：“项总过奖了，这是我的分内之事。”

    项厉不知道是对这个回答满意，还是对陆思玟心气郁结却又不能发作的反应满意，竟突然笑出声。

    陆思玟面不改色，却目如鹰隼，狠狠盯着他。

    一旁参会的众人也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紧张，但不知缘由也无法插话，只觉得周围空气好像都变冷了。

    项厉突然放松，肩膀下卸，背部靠着真皮转椅环视一周。

    “陆总监的能力，我相信大家有目共睹。”

    话锋一转。

    “接下来几天有一个临时加急项目，采访对象是周昱铭，瓴辰科技CEO。麻烦顾总监跟科技部新闻部协调一下，你们负责周总的拍摄、形象工作。”

    有病。陆思玟心想。

    “好的。”陆思玟答到。

    她不理解自己一个搞时尚文娱的为什么要去负责一个科创公司CEO的拍摄工作。

    《KES》之前不是没有做过企业家访谈。但一般来说，成熟的企业家们会尽可能减少抛头露面的可能。他们或许会接受文字访谈，但如果要让他们跟明星一样穿上当季的潮流服装，摆出那些在普通人看来奇奇怪怪的POSE，他们多半会当场拒绝。

    所以企业家的照片往往需要突显成熟稳重，自信大方的气质。而这些需求，新闻部普通的拍摄师就能搞定。

    这种任务交给她陆思玟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不过陆思玟必定不会将上面的心理活动脱口而出。

    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局面，自我内耗毫无意义，往好了想，这或许只是一次普通的拍摄工作，那就按照以前的流程去安排，不求做得有多好，但求规规矩矩不出错；往坏了想，或许这个周总就是很难搞定，不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还有时间去做背调。不论如何，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下会后，陆思玟转头就让晓钰去查了瓴辰科技的资料。

    瓴辰科技在最近三年内发展迅猛，公司注册在国内，主要经营活动和业务范围却在海外，旗下包括跨境电商，智能辅助家居等业务。

    作为一家“独角兽”企业，瓴辰科技备受瞩目。然而其创始人兼CEO的身份却十分神秘。媒体深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有一个名字——周昱铭。

    除此之外，公共平台上甚至没有一张他的清晰的正面照，只有一张集体会议听众席里模糊不清的侧脸，而且因为处在照片边缘，脸部已被镜头拉扯变形。

    通常来说，人们总是会对遮遮掩掩的东西生出探索欲，若是一件东西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反倒让人索然无味了。犹抱琵琶半遮面也是一样的道理。

    陆思玟不笨，在职场打拼磨砺心智好几年，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

    她敏锐意识到或许有人在策划她与周昱铭的相识。

    而她必须承认，她对周昱铭产生了兴趣。

    很快到了拍摄当天。

    陆思玟早早就在拍摄现场等待。能让她等待，是很多顶流明显都没有的待遇。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陆思玟心想。

    周昱铭到之前，他的助理来找了陆思玟一趟提前沟通拍摄细节。

    一番沟通下来，中心思想就是：按陆思玟的想法来办，按陆思玟平常最拿手的风格来拍。

    陆思玟搞不懂是不是时代变了，霸总的类型都多变了。这不就遇上了个思想开放，紧跟潮流的霸总。

    陆思玟：“好的，替我多谢周总的配合。”

    墙上的时钟正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晓钰敲响了陆思玟办公室的门。

    “陆总监，周总到了，正在化妆间。”

    “好，我这就过去。”陆思玟放下二郎腿，将半身裙上的褶皱抚平，推门出去便看见几位同事边走边聊天。

    “刚刚那个周总你看见了吗？好帅啊！”

    “没呢，我才上楼啊。”

    “对啊！真的超帅，就是脸比较冷，看起来不怎么好说话……”

    “行行行，那你把对接的工作让给我吧，我去跟他说说话……”

    伴着她们的打趣调侃，陆思玟走到了化妆间门口。

    抬手，敲门。

    “请进。”

    如果生活是一场电影，那此刻陆思玟推门的动作应该有一个慢镜头，再配上一段悠扬婉转的BGM。

    可现实就是，推门的动作很快，门内却只有一名化妆师在整理桌面。

    陆思玟皱眉：“周总呢？”

    “周总刚刚去卫生……”

    一阵规律中带点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陆思玟根据皮鞋踏上地面的声音判断出这双鞋不造价不菲。鞋的主人极大概率是周昱铭。

    于是她利落回头：“周……”

    在看到男人长相的那一瞬间，陆思玟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

    这张脸是陆思玟曾日夜迷恋的一张脸，也是她在分开后决心忘记的一张脸，更是很久很久未曾想起过的一张脸。

    只是今日再见，往日回忆骤然涌上心头，她发现她或许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他。更遑论他喉结偏左上方位置的那颗痣——被她撕咬、啃噬、舔舐……见证了太多独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

    陆思玟就这样呆立在门口。

    那颗黑痣……

    她突然想起，她最初注意到他的第一眼也是因为那颗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