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半人马山神
7 半人马山神
“孰望…” 卓川犹豫地开口。 当下住在这个村落里的人，玉奴一个都不喜欢。 巫师说她不祥的时候，村口的婶娘，隔壁的阿姐，就连不常与她说话的东边的婆婆，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撕扯她的衣裳，拉拽她的头发。 自己的母亲被推搡到地上，沾了一身泥土，哭喊着阻拦，推倒，再趔趄着去拽回她的胳膊。 只从手臂上扯下了半截袖子。 玉奴除了自己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也许听见了。 “玉奴小时候眼神就不一样！” “看看她这副样子！” “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 “晦气！” “脏东西，坐过我们家板凳，回去一起烧了！” 她不知道是谁在拧自己，力道狠得出奇。 腿脚踹在自己胸口。 痛得不行。 隔壁的阿姐，在玉奴小时候，经常给她编过麻花辫，手指精巧仔细，编出来的辫子轻易不会散，夸过她好看。 村口的婶娘用边边角角的木柴，给她熬过花蜜汁，甜甜的，家里的汉子说不许她熬，就偷偷用瓦罐装了给她。 婆婆在她顽皮摔倒的时候抱起过她，用药草去敷她膝盖的伤，领着她一步一步回了家。 为什么。 玉奴不知道。 这些人对她的好，这些人要杀了她，两者中间也许没有必然的联系。 她过去同这些人产生了感情，她现在要看着他们被石块泥流掩埋。 入侵村庄的人也活不下来，喝酒之后烂醉如泥的男人们，根本不可能跑过山神的怒意。 “孰望，放过他们吧。” 玉奴的语气平淡，说出口时，卓川愣了一下。 母亲是自杀的，她知道，村里的女人都活下来了，母亲最后是一头撞在地上死去的。 她说不出心中揪起的情绪，纷乱无主，似乎有许多话可以说，似乎没有。 从山上向下望去，人类渺不可见。 见他一脸不悦，沙石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只好大声喊他的名字。 “孰望。” “我不想。” 她说。 孰望眼神里有些疑惑。 但是她的眼眶是红红的，没有落泪，心里酸楚，并不快乐。 他停下了。 那日看到了她被火焰包围，默默求生，也是这个表情。 他成神已久，却第一次萌生恻隐，悄无声息地救了她。 如果不是因为她，孰望就会像过去的无数次漠视一样，继续漠视这次人类的争斗。 生死循环，悲喜无多。 草木肃静，尘埃落定，山林里一切如旧，不时飞过鸟鸣。 孰望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抱她坐上自己的手臂，亲昵地用鼻尖蹭她，两人好似爱侣。 玉奴不答，他就没有继续追问了。 她的指尖在描绘他的脸庞。 眉如远山，眸如星辰，俊美不入凡尘。 庙宇里石碑上记载着，山神孰望，福泽绵延，寿三百余。 面前的孰望不过是二十岁青年的样子。 “我有一天也会死去。” “不要忘记我…” 两人相拥而吻的一刻，卓川的意识轻飘飘抽离。 他们很好，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卓川第一次看到，吻住玉奴的孰望。 校对结束了。 她应该感到开心。 心里却钝钝地难受。 “卓川！你回来啦！” 千里眼把她喊回了神。 她已经坐在了阵法外面。 “哦…” 卓川的反应没跟得上时空穿越的速度。 “醒醒醒醒。” 千里眼用手在她眼前来回地晃。 见她还是情绪低落，千里眼叹了口气，用手里的毛笔屁股往她头上重重一敲。 “疼！” 卓川抗议。 “干活！” 千里眼拿起那本旧书。 “我照着这书里，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按照你经历过的事情，回答我就行。” 卓川听懂了，乖巧地点点头。 千里眼开始。 “四千年前崦嵫山上，孰湖一族的后裔，孰望当值山神，对吗？” 她去的是四千年前？ 难怪村落看起来那么古朴。 卓川点头：“对。” “孰湖一族，人面马身，爱举人，对吗？” “什么是爱举人？” “就是把人抱起来。” 千里眼给她解释。 卓川想起孰望结实的古铜色臂膀，他确实经常爱把自己抱起来，脸颊烧过可疑的绯红。 “哦哦…对。” 千里眼瞅了她一眼，接着问。 “孰望性格善良，不忍活人祭祀，不滥用职责降人灾厄，是位好的山神，对吗？” 卓川想起那处村落，点点头：“是的。” “好，那我们第一天就到这里结束，下班吧。” 千里眼确认了一下书页内容，轻松地合上书册对她说。 “…结束了？！” 卓川心里刚刚还在翻江倒海，怕他提起玉奴的时候，问得太过露骨。 就结束了？ 她抢过书册，上下颠倒地看。 玉奴两个字怎么写？ 到底是没写还是没问啊？！ 千里眼抢回旧书，又敲了她的脑袋。 卓川气得腮帮子鼓鼓。 “书上就记了这些，你又不认字，看了也是白看。” “我再提醒你一次，书上没写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书上写了的也有可能并不是正确的，你的工作就是回到事情的现场，校对书上写得是否是对的。” 所以玉奴是真的。 孰望和玉奴之间的感情也是真的。 她服气地瘪嘴。 “为什么不写？” 这书真是离谱，关于玉奴的事情，居然真的只字未提。 她明明也善良得不像话，救下了一村人，哪怕这些人里有些贪她身体，有些害她性命。 那样的经历，就只留在了孰望和玉奴两个人心里。 千里眼懒得跟她废话，光速回到自己工位收拾东西下班。 “什么都写，什么都能写得下吗？” “不要想那么多。” 一块浅碧色的玉牌扔到了她怀里。 “拿它，对着灵矶晃一下，像这样，就是打了下班卡。” 千里眼演示给她看。 “以后上班记得带。” “对了，这是你的钥匙，云屋1801，上了十八楼自己去找，以后你就住在那里。” 卓川听话地把钥匙挂在了仙牌上，仙牌挂在了脖子上。 “第一个月的工资，预付你的六百功德，我存在你的仙牌里了，去南天MALL买东西的时候可以刷，省着点花。” “编辑部再过两个月有扫盲任务，虽然你上班不用识字，但是我建议你先去附近报个补习班，别到时候一问三不知，显得我们编辑部没有文化。” “今天就去把补习班报了啊！” 罗里吧嗦嘱咐了一堆，卓川抬头，已经不见千里眼的人影了。 下班！ 卓川走在路上，美滋滋地捧着自己的仙牌。 她现在也算是个有编制的小神仙了！ 虽然不认字，但是上面一共两个字，应该就是她的名字卓川吧。 摸起来冰冰滑滑的。 川字看起来很简单嘛。 千里眼说的什么，补习班？ 卓川抬头，在街上四处张望。 南天MALL四处门店林立，仙来仙往好不热闹。 问题是，她怎么知道哪家店办班？ 卓川定睛一看，角落有一个小摊子，摊主戴着副老气横秋的墨镜，面前只有一个支起的小桌，旁边立了一面旗子。 与整个南天门的画风格格不入。 她好奇地走过去。 只见那个摊主摘了墨镜，面容清秀俊逸，一脸真诚地冲她笑得阳光明媚。 原来他是个年轻人。 “仙女，报补习班吗？” —————————————————————————————— 季风：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