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茶与面（今）
第三百九十章 茶与面（今）
翌日上午，季芹藻照例在晚来秋见过两个徒弟。 他先是照例传授了些修习的法门，接着指点了又有所小成的花正骁几句，再为一旁面色尚可的顾采真日常诊脉一番，按照她的情况特意教了点特别的心法。然后，他便看着师兄妹二人一派和气地齐齐拿出先前那对茶杯斟茶饮用。 他欣慰之余也有几分感慨，自己的两个徒弟真的是隔阂尽消，感情日渐融洽了啊。 季芹藻乐见其成，随口提议：“你们不如将这杯子放在为师处，日后每回来了，自取自用便是。” 虽然两人都有储物法宝，哪怕带上一整套茶具都不累赘，可每次坐下喝茶，都要先自行掏出个杯子来，这场面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季芹藻啼笑皆非。 谁知这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中俱是微光一闪，倒默契十足地没立刻就开口应承。 而这短暂细微的沉默，也令季芹藻饶有兴趣地微微扬起眉尖。 看来，两个人像是都不太愿意…… 以前这两人之间生疏到话都说不上几句时，还得他这个师傅出面言语调停促进，如今二人感情好了，他倒排在后面了……这近乎拈酸的心念令季芹藻一愣，随即暗暗失笑，自己一个长辈，怎好这般想？ 可他们的感情确实好得突飞猛进了点，也许就是因为年轻吧，关系好与不好，才会这样转变分明。 只是不知这“好”，到底是哪种“好”。 季芹藻想到之前跟池润心照不宣没有说出口的猜测，再端看座下两个徒弟，少年炎红衣袍灿烂如阳，少女姜黄裙衫和静似花，一个朝气蓬勃一个端美沉宁，坐在一起倒是和谐，简直有几分……般配。 到底还是身为师兄的花正骁先开了口：“回禀师傅，这杯子我和师妹都格外喜欢，随身携带也可随时随地用到。” 言下之意，他们走到哪儿都想带着用，所以不方便就这么放在晚来秋。 花正骁从来听他的话，季芹藻本也就是随口提议，完全是小事，对方这样回答也算不得什么违抗师命，但头一回被大弟子委婉拒绝了的瑶光君，还是觉得有些……稀奇。 这对杯子虽然造型精巧别致，但以正骁的出身，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单单就对它们喜爱非常呢？也许，是爱屋及乌。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杯子，而是与他一起用这杯子的人。 再看红衣少年虽然言语有理，但神情有一丝不自在，视线一会儿看下放在手边桌几上的杯子，一会儿还瞄一眼旁边垂头抿茶的少女，就差把“有点心虚”四个大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季芹藻瞧着心里一动，却含笑不语，不点头也不作答，只目光一移，看向坐在少年侧边的小徒弟顾采真。 嗯，之前两人来都是对面而坐，现在却喜欢坐在同一侧的椅子上了，他忽然又走神了一瞬。他们倒真是各方各面都明显……亲近了。 少女接收到季芹藻的目光就也起了身，垂头道，“师傅，师兄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顾采真看起来是很以师兄马首是瞻，其实她心里的盘算则是：依花正骁这藏不住事儿的性子，指不定哪天杯子背后的真相就被季芹藻看破了，到时出了事反正也是他领的头。 她只是一个听了师兄的话行事的无辜师妹呀！ 日后如何暂且不表，只说眼下花正骁听了顾采真的话，本来心里还有点紧张，莫名又觉得多了几分熨帖。 毕竟眼前是他一向尊敬的师傅，跟师妹“串谋”拿回心转意杯调换齁甜的蜜茶虽然不地道，可总不能明着辜负了师傅的一番关切之意吧，而且，那蜜茶他们回头还是兑了水喝下去了呀！一点也没浪费！ 自己这个师妹倒也算沉得住气，而且，她果然跟他站在同一阵线。 他的嘴角翘了翘，像是有点没来由的高兴，但又强行忍住了。 季芹藻如何看不透他的神色？ 以前这两人的关系过于疏离冷淡，确实不好；不过现在，是不是忽然就有点……好得出奇了？ 看着口径出奇一致的师兄妹二人，他微一颔首，“也罢，为师只是随口一提。” 他这一开口，就代表着话题就此揭过。 花正骁顿时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回心转意杯的玄机被师傅看出来。 胆敢糊弄师傅，这要放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这因为与同谋打好配合，即便捣蛋了也能蒙混过关的感觉，竟然意外的……有点好。 他坐下时忍不住又悄悄朝“同谋”顾采真看了一眼，因为小动作实在有点明显，后者便抬头冲他敷衍地勾了下唇角，心里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就花正骁这么个表现，季芹藻又心细如发，哪怕今天没事，他们也迟早要暴露。不过没关系，天塌下来……也有师兄顶着嘛。 反正本也不是她先起意的，她可是被“拐带”的一方。 想到这里，她借着喝茶之际，多了几分真情实感地朝红衣少年笑了一下。 季芹藻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了个分明，又想起先前与师弟的一番对话，忽然有些迫切地想要知道池润的卜算结果。 但之前师弟一直没说算得如何，昨夜又刚刚幻变成年少的形态，想来这结果还有得等……他在心下叹了口气，决定待会儿无事就去摘星峰看看。 送走两个弟子，季芹藻转身进了晚来秋的小厨房…… 池润本就不是喜好出门交际的性格，幻化成少年之态后更是深居简出。虽然他为不曾谋面的师侄花正骁算了姻缘，但成年的自己也没说有了结果要告诉师兄，是以他见季芹藻来摘星峰时未主动提及此事，便同样闭口不谈。 而季芹藻不知池润之前是卜算不出才一直没信儿，且他们想算花正骁的姻缘，其实由头有一半是在顾采真身上，而兰因絮果的占卜更全然就是因为她的伤，但他收顾采真为徒一事至今仍然瞒着少年池润，所以他当然不会向眼前的师弟发问。 他只是看对方一切如常，便也安了心，接着看似十分顺手地拿出了一个碗。 “给你带了点新吃食，来尝尝鲜。”季芹藻把碗放在桌上，朝师弟招招手。 现如今少年状态下的池润看起来与花正骁年龄相当，心性也不似成年后变得沉稳持重，是以季芹藻每次见了他，便将他当做实实在在的少年对待，倒好像平白长了一辈。 倒是在少年池润眼里，师兄一直是这个样子，温柔尔雅又对他颇多照顾。 昨夜躺在榻上运转灵息却出现“意外”的尴尬一幕已然过去，他没找到身体有那种反应的缘由，但又不好拿此事留下讯息去问成年后的自己——青华池边那堆脏了的衣物可还留在原地呢，那个自己也未必就有多可靠。 少年池润的存在本就不寻常，而且他也清楚地记得，成年的池润第一回转换成他的那个晚上，自己也是浑身燥热直至梦中精溢，但那一次他毕竟是在梦里直到“事毕”才醒来。而这一回，他可比上次清醒得多，且没有听到梦中那女子的笑声和感受到来自虚无中的温柔注视感，而且yuhuo缠身的感觉来得快也去得快，根本没出阳精。 他之后定了定神，感觉身体一切又如常了，便亦如第一回转变身形那晚一样，打算瞒着成年的自己。 但想来想去，他又有些不甘心，不禁有点怀疑是不是那个自己在外面“荒唐”多了，导致他的身体跟着受了影响。 当然，以上种种，少年池润自然不可能告诉师兄季芹藻，他也早就收拾好了心情，此刻面色如常，只是微带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碗。 他们师兄弟二人早就辟谷，且俱不是万善真人那般爱吃又爱研究的性格，简而言之就是都没太多口腹之欲。 季芹藻忽然捣鼓来一碗吃的，他当然觉得惊讶。 世人皆认为瑶光君飘然若仙，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但其实他师兄的口味爱好非常低调且直白专一，那就是一个字——甜。 两人的同门情谊从幼年便已开始，作为一个很关爱师弟甚至于可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全都让给师弟的好师兄，季芹藻早年十分热衷于给年纪小小的池润塞糖吃。 但池润的性子自小就定了，被师兄猝不及防甜到发腻发昏了几回后，他就开始强烈抗议反复拒绝，当时同样年纪不大的季芹藻也只好遗憾地独自享用。待到后者年岁渐长，这个口味偏好也越发低调了，否则，作为他十分疼爱和信任的大徒弟，花正骁又怎么会事到如今才突然被甜得苦苦寻找逃避的办法？ 所以，看到碗里的食物时，池润的惊讶之情就更盛了。 这是一碗比较独特的……面条。 面丝细细盘放，根根翠绿如柳，润在一汪清汤中，上铺碎玉似的白色灵菇末，很是赏心悦目。 微热的气息蒸蒸而上，氲氲袅袅，带着一股面食特有的清香，显然是面条一出锅入碗，就立即被季芹藻带来了。 但少年池润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师兄他应该不至于在面条中加糖吧？ 但咸味的吃食又怎么会劳师兄亲自动手呢？他又不爱吃。 少年池润百思不得其解，便直接问出了口，“咸的？” 季芹藻一怔，有些无奈，“自然是咸的。” 师弟小时候拢共也没从他手里吃过多少回糖，怎么到如今都一副颇有阴影的模样？ 少年眉峰一挑，“师兄怎地有兴致下厨做这个？” 季芹藻笑言：“偶然在食谱里看到的做法，觉得颇有新意。” 接着他又随口复述出了食谱：“采槐叶嫩者，研自然汁，依常法搜和，扞切极细，滚汤下。候熟过水供，汁荤素任意，加蘑尤妙，味甘色翠。” 原来面粉中加了槐叶汁，怪不得这般色泽翠绿，赏心悦目，还很有几分风雅别致之意。 “此为翠缕面，你尝尝。”季芹藻示意。 少年池润也不推辞，拿起筷箸吃了两口，即便泡了一会儿汤，面条依旧爽滑细腻，配合带着些微灵气的白玉菇碎片，咸淡正好，唇齿留香。 “好吃。”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季芹藻便笑弯了眉眼，“若非摘星峰没有小厨房，我来这儿现做的话可能还更好吃几分。” 倒也不必……对吃食其实并不十分感兴趣的少年池润，顶着师兄微笑的目光，还是乖乖低头将一碗面全吃了下去。 泽之未曾辟谷前口味就很挑剔，既然连他都觉得滋味不错，想来采真也会爱吃的，季芹藻边在旁边笑看着，边在心里想道。 而且槐叶味甘性平，配合白玉灵菇一起食用，能略微疏邪解毒，很适合她。 只是光这一种面未免太单调了，看来还是要多寻些旁的食物，像是什么四美羹、菩提玉斋、朱砂豆腐云子饭……总之要好交替着做，小徒弟才不会吃腻。 季芹藻其实也有一点别的考量，虽然说不出来为什么，但他总觉得，若是成年的师弟知道自己为采真琢磨这些吃食，恐怕定要言语他几句，也不会多赞同。 但少年的师弟不晓得采真的存在，他就没有这类的顾虑了。 吃完面的少年池润一抬头，就听到自家师兄用一副醉心厨艺的口吻兴致勃勃地与他商量，“泽之，左右你在摘星峰也不外出，我这几日照着食谱再做了新的吃食，就带来给你尝尝，可好？” 少年池润：“？” 季芹藻像是怕他有所疑虑，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咸味的。” 少年池润：“……” 师兄，你还记得我辟谷了吗？ ————叨叨———— 这两天急剧升温，过两天强对流又有暴雨和冰雹，这什么天气啊，毁灭吧┭┮﹏┭┮ 随便写点日常更新一下下，免得我越卡越不想写…… 恭喜少年池润获得“师兄的爱之投喂”（划掉），“真真的试菜专员”（√）特别称号，凭此称号可以随着剧情发展，向真真兑换一次爱的开苞（bushi） 以及，大家知道菩提玉斋是什么吗？哈哈哈哈，是一种很接地气的美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