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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魔教旧事(黑暗向/NP/人体酒皿/仇报/一点温馨日常)

    洛遥撑了撑沉重的眼皮,嘴里还残留着几分苦涩,像是什么苦胆和血液混合起来的味道,喉咙里的干涩让她下意识想要干呕,她眼睛都还未睁得开,就见了一道绰约的身影,担忧地把手搭在她额上试探温度。

    “师娘……”她下意识从喉中挤出两个字,用着气声呼唤她,那人影却正好转过头和床帘外的人说着什么,没听闻到她那细如蚊吟的叫声,洛遥指尖抽动,想要去拉住她的衣衫,“师娘……”

    她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云枝的衣袖。

    女子察觉手上力度,急急地转过头来,见了她苏醒,眼底满是喜悦,顺势借了力扶她坐起来,洛遥还晕晕乎乎的,埋在她肩上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她脑海中。

    “……师娘,”她终于从艰涩的喉间挤出成句的话,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这是哪里……?”

    说罢费力转头扫了一圈四周环境,同自己先前待过的房间环境可谓是天差地别,那处阴冷如地狱,这边却温暖舒适得不似那药人谷之中该有的环境——她们已经逃出来了吗?师娘她……是如何做到的?

    师娘温热的手摸了摸她蓬松的后脑勺,像小时候一般,轻易地抚平了她所有的不安:“这里暂时还算得上安全,别担心。”

    “再说了,还有师娘在呢。”

    洛遥眼底酸涩,几次双唇微颤,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想告诉师娘自己一直很挂念她;想说师娘独身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却不告诉她,反而让师父骗她说只是去后山温养;想说她自己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神医谷谷主了,救人无数,成年礼上却仍是孤零零一个人……她想说——女孩把头埋得更深,贪婪地回忆着这温暖而柔软的、阔别了四年的怀抱。

    师娘离开神医谷时她甚至还未接任谷主的位置,每年的书信也只有寥寥两封是给予她的,想来是在含元隐藏身份的云枝行动不便,到后来连师父也把这偌大的神医谷扔给她就去闭关——她迷茫又委屈,却硬是凭着一腔要证明自己的心把meimei都给拉扯大了。

    到最后洛遥也没开口说上半句不好,只是默默伏在师娘肩上落了眼泪,察觉到肩膀处的湿意,云枝更是心疼,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我的阿遥受委屈了。”

    师娘一直抱着她小声安慰着,到洛遥好不容易安定了情绪,有些面热羞涩地抬起头时,云枝才犹豫地问道:“那位……和你一起进来的……”

    “……”洛遥面色一下由红转白,她扯了扯嘴角,想解释几句什么,却还是用冷漠的语气撇清关系般道:“……我们不熟。”

    云枝愣了愣,下意识就抬头去看她身后的那位,洛遥似有所感,缓缓回了头,就见那熟悉的清瘦身影苍白着脸,静静地站在床帘后的阴影中,对上她目光后郁秋也只是不自然地垂了一双眸子,没反驳什么,洛遥在昏迷前被强行压下的那股怒火又“腾”地烧了起来,她不甚明显地白了他一眼就扭过了头去,摆明了不想看到他。

    云枝似是不明白他俩这闹得是哪一出,正巧那早先见过的青衣女子轻敲了房门唤她出去,也只好无视洛遥可怜巴巴的视线离开,室内一片静谧,郁秋没有贸然开口,洛遥也没什么和他说话的打算,自顾自地躺回床上去,被子一拉眼睛一闭,纯当这个人不存在。

    “……”郁秋在床尾静默半晌,还是有些迟疑地走前两步,想要将手放在她额心探一探,被根本没睡着的女孩一巴掌拍开,她这一掌没收着气力,清脆的声响让那点皮肤很快泛了红,郁秋顿了顿,还是选择开口和她解释道,“那种情况下我不便开口……我没有和他们做那些事。”

    洛遥眼皮动了动,仍是没睁开眼睛,淡淡地“哦”了声当做知情了,于是郁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好垂着眼皮静静地看她。

    被这目光刺得洛遥是睡也睡不安稳,她不太高兴地一撑眼皮:“还有事?”

    也就是这一眼她才将郁秋的表情尽收眼底,郁秋似乎是怎么也看不够她似的,连眸子也不舍得眨一下,嘴唇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自己咬的,惨白一片,见她终于愿意看上自己一眼,那双尽是疲色的眼瞳中隐约透出几分喜色,却又很快就被她眼底的冷漠浇灭。

    “……”洛遥早发觉他始终垂落在一旁的左手,郁秋故意侧着身子坐在床侧,于是那手也只像是随意耷落在一旁,她一边想着‘他的死活关我什么事’,一边又实在放心不下,洛遥暗骂自己心软,察觉到她的目光,郁秋后知后觉地挪了挪身形,把那只使不上力的废手用身体遮挡,女孩抬起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冷意,虽然没开口,但他知道洛遥在向他要一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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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将将迈步走上教门前的幽冥渡桥时,燕月姬含着几分怒意的声音喊住了他:“站住!”

    郁秋脚步微顿,还是选择扭过头来听她要说什么,就见那位向来坚强狠戾的女魔头红着眼眶,向他扔过来一个包裹,郁秋抬手接住,燕月姬高挑的身影停在了原地,那张冷艳面庞上的动摇一闪而过,很快被强装出来的冷漠代替,她指了指那个包裹:“你的东西。”

    郁秋面露不解,他在魔教基本没留下任何贴身的物件,这样一处人人都恨不得生吃了对方的地狱里,他理应也没有什么非带去不可的物件。

    他向着燕月姬一颔首,低头解了那缠绕得整齐的布袋,落入手中的却是熟悉的冷润玉身。

    ——是那把理应在三年前大战中丢失的血玉梅骨。

    他面上终于显出几分诧异,本命武器算得上修士们无论仙魔的另一半灵魂,达到神品的灵器甚至于不能侍二主——早在他陨落于凌霄阁那刻,二者联系就被斩了断,他一直以为这柄血扇早就被正道的家伙们折断或是扔弃,却没想到……

    袋中的还有些或许他能用得上的药物,他这次回头又对上燕月姬的目光,燕月姬一扬下巴,没多解释什么,示意他拿了东西滚蛋,他微垂了眸,认真道了谢,才转身几个起跃甩开身后的视线。

    那把人人闻之色变的血玉梅骨绝非只是以其扇骨艳色得名,血玉与赤玉并不同,它并非天生血色,而血玉梅骨也非出世便是神器——它在主人的手间翻飞,轻易便能取人性命,它饮足了鲜血,享够了扇下怨魂的绝望和不甘,再在主人的炼化之下开智,乍一落入郁秋手中,那沉寂多年的灵器牵扯着他的灵魂都微微颤抖起来。

    ——却只有极少人才知晓,这扇身是以主人的鲜血开刃,在主人的血色之下,这嗜血的神品灵器才能发挥出远超自身的威力。

    它一朝被称为鬼扇,神出鬼没于世间,在幻境之中无声无息地抹去一道又一道鲜活生命。

    郁秋靠在门扉旁计算着时辰,左手手腕开了三条深可见骨的伤痕,手中的玉扇源源不断地吸收着淌落的血液,竟是没有一滴落到地上的——他冷眼看着面前的一群仙道,在他的幻境里对着一团空气说着些下流话,又或是上手猥琐地抚摸那团空气,以他当下的修为制造出这样一个幻境绝非难事,只是陈玄那老头不会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处,他二人实力相当,没有这么一出以血饲刃,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够骗过他的眼睛。

    进而一开始他本人还陪演上了几句,到陈玄戒心降下几分才施施然从人群里从容走出。

    陈玄果不其然没有离开,只是在上座不远的地方盘腿开始打起了坐,许是察觉到他的气息仍在屋内和众人纠缠,也或许是没能料想到他还藏了一手,倒真被他有惊无险的骗了过去——他更担心的是隔壁的洛遥,女孩方才看上去很生气,自己却不能待在她身边,她……

    那血契之下他伤不得陈玄,却没说这群人的性命他也需要在意,让自己再屈辱又愚蠢地落入敌手这般事——郁秋阴郁面色上闪过一道狠戾,于幻境之中已然浮现了丝丝缕缕rou眼难见的红线,在一群脱下衣服对着空气耸动性器的道士脖颈间跃跃欲试。

    还不行。

    得等阿遥安全……才能够动手。

    失血过多让他身影微不可见的晃了晃,陈玄皱着眉头,睁了眸子往这边看来,他不急不慢地又划开一道口子,幻境里的场景正演变到一群修士将他团团围绕在中心,陈玄多看了两眼,面上露出一抹嫌恶之色。

    郁秋也隔着这朦胧幻象冷冷盯着他,手腕上的血不够,就催动着浑身的经脉跑动起来,那见骨的伤痕已经增加到了五道,他像感觉不到痛似的,血玉梅骨似是感觉到了主人的虚弱,饮血的速度慢了许多,郁秋毫不在意地又往手心割上一道,大有它不喝就浪费掉的意思,那血扇微颤,又恢复了先前的吸收量。

    异常的发生却开始于谷内小厮的忽然闯入。

    那人头也不敢抬起往幻境这边看一眼,只连滚带爬地到陈玄脚下去说了些什么,男人倏然阴沉着面色起身,一甩衣袖,竟然就这样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郁秋微眯了眸,心间浮现几分意料之外的讶异。

    也几乎是同时,身后一道微弱的悄然靠近的气息被他一下子就捕捉了到,除了他以外踏入屋内的人所见的尽是幻觉,似乎是见了屋内场景,那人发出小小的惊呼,他没受伤的右手猛然抬起,一把掐住了阴影中来人的脖颈。

    他目色阴沉,抬眼看去——是个有些惊慌失措的女子?

    那青衣女子睁大了眼,呆愣地看了看他,又转眼看向一旁演得轰轰烈烈的幻境里的“他”,那里头的“他”正浑身污浊地被压在地面上,她转头来回看了好几次,在郁秋手掌收紧想要杀人灭口前急急忙忙比划着,挤出口型道:“跟我走!”

    察觉到陈玄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他抬手挥散了那幻境,里头的修士一开始还没来得及反应,个个面色红润地敞着衣裳,在发觉身下的“郁秋”突然不见了之后才猛然抬起头想要呼喊,郁秋不可能给他们再出声的机会,那道一直悬在他们喉间的红线悄无声息地就结束了这十余个人的性命。

    女子好像是被吓到了,整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似的,愣愣的看着一地尸体,自陈玄离开和陌生人闯入已经知道事情超出预期的郁秋眸色冷漠,正待把她也了结了去找洛遥,就见那女子反应过来了似的挣开他,他方才压住了她的声xue,现在却没有,女子扯了扯他桎梏在自己喉间的手,焦急道:“先和我走!一会他就回来了!”

    又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似的补充道:“那女孩,她师娘把她先带走了!你跟我来才能见到她!”

    郁秋眼底的杀气消退下两分,却还是没信她,他收回手,径直推了门离开这处,在发觉门口和走廊上的修士倒了一地后才有些诧异地皱了眉,这一切无声无息得甚至于一墙之隔后的他都没有发觉,他一路疾走到有女孩的房前,那瓷碗被摔得四分五裂,一旁散开的绳子落在地上,女子小跑着跟上来,又催他离开,这次郁秋没拒绝她。

    他藏在玄色衣衫之下的左手和鬼扇却始终没有收回,那道常人看不见的红线悄然横亘在女人的脖颈间,蓄势待发着。他沉默地跟着她走入一条崎岖密道,在终点处终于见到女孩熟悉的身影后才失了力般,麻木得毫无知觉的左手再也抓不住任何东西,血玉梅骨就这般径直落在了地上,在洛遥床边忙碌的云枝听闻声响,蓦然看过来,郁秋并不想让他人知晓自己的状况,右手轻挥便将那血扇收回掌心。

    云枝却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她走了过来,有些强硬地让他伸出血味最为浓郁的左手,郁秋垂眸盯着她看了一会,他不认得洛遥的师娘,却结合那女子的话隐约猜出了她的身份,云枝见他不理,一把抓过他的手来,一旁的女子有些紧张地瞪圆了眼睛,像是生怕他又像刚才一样伤害到了云枝。

    他却始终没抗拒的动作,沉默地由着云枝撩开衣袖,见了那恐怖得有些吓人的伤势后两人都齐齐吸了一口冷气,云枝更是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到一旁去包扎伤口,郁秋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目光却直直越过二人落在洛遥身上,女孩沉沉的睡着,脖颈上的黑色线条已经消退了下去,他心里始终压着的石头终于沉甸甸地下落,在胸口砸落出一片血色。

    失血过多让他摇摇欲坠地靠着墙才不至于倒下,现在望着女孩的视线也是朦胧的,他需得要很专心、很专心地看着她,才能够看清她面上嫌恶的表情,也才能够不至于让自己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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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秋倒没讲这么多有的没的给她听,只是简单概括了几句用血玉梅骨的幻境骗了他们的话,女孩目光丝毫没因着这话柔和下去,反而是直勾勾地落在他遮掩在身后的左手上,那只手早就废了气力,任他怎么使唤也动不起来,郁秋侧过些身子挡住它,十分自然地转移开了话题:“那位姑娘便是桑青……你或许听说过她,她便是陈玄的那位道侣。”

    洛遥倒真被这话给转移了关注点,她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初见时她没怎么注意到,方才那女子来叫师娘离开时她才认真打量了一番她,女子面上脖颈间均有着金紫交缠的花纹,她虽然没有见过真人,但藏书阁里的古书却是记载得清楚——那分明是位短命的药人才对,又听闻郁秋接着道:“她带着我们到了谷内她的密室里,待天色晚些……我再带你出去。”

    闻言洛遥微眯起眼,算起来郁秋服用的那禁药约摸着还有个两日不到就要失效了,加之这人面色苍白得不似活人,整个一风吹就倒的状态,她沉默半响,没答他的话,她心口那一口郁气可还没吞下去,假若没有师娘和那女子的出现,郁秋定然是打算只身带她闯出去——他甚至到了现在还在瞒着她,那只左手从他们见面以来就连动都没有动过,她冷笑一声,一面憎恨斥责于自己的无力,一面又确实见了他就来气。

    洛遥翻了个身,不再搭理他。

    “……”身后人的声息沉默半晌,她察觉到凹陷的床边恢复了原状,郁秋起了身,低声道,“你好好歇息。”

    说罢就转身出了门,到身后木门关上,她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洛遥目色沉沉,落在床帘尾部的一角,她试图再厘清些当下的情况,最终却还是没抵住汹涌的疲惫,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不在原处,鼻间是熟悉的温暖,她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就发觉是师娘正背着她在一片黑暗里行走。

    “醒啦。”师娘察觉她动作,轻声笑道,“好些了吗?”

    洛遥低低地应了声,就听那跟在一旁的青衣女子开口道:“陈玄给你的药不能完全解毒,我听阿枝jiejie说你身上还有碧海雪莲炼制的丹药,你配着我给你的药引服用,不消三日便没事了。”

    “……”乍然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洛遥对她的态度和不甚明朗的立场属实有些感官复杂,她沉默片刻,才道,“谢谢。”

    桑青耸耸肩,没说什么,云枝在隐约透出光晕的出口将她放了下来,桑青回过头去,洛遥这才注意到郁秋始终不声不响地跟在她们身后。

    “记得出了万鬼窟后就进我告诉你的秘境里去,”桑青对着他再三叮嘱道,“按照我教你的方法来,千万不要出了差错。”

    郁秋沉默地点了点头,洛遥却回身一把抓住了师娘的手臂,她有些惶惶然地瞪大了眼:“师娘……你不同我一起吗?”

    云枝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和地笑了笑,回身走到桑青身边摇头:“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她急匆匆地还想再问,这场重逢来得太突然却又太过于急促,跟在陈玄身边有多危险她是知道的,桑青已经大半个身子都走进了黑暗里,她对着云枝抬眼道:“没时间了。”

    云枝对她挥了挥手,口型像是在说一路顺风,她像是还有什么要叮嘱,却被桑青拉着手小跑回了密道里,于是只好回头再多看了她一眼,洛遥自小能感受到的第一份爱就是从她身上而来,云枝温柔的目光在拐角处消散,只剩她和郁秋停留在黑沉又寂寞的夜色之下。

    她指骨攥紧,几乎要把掌心掐住血来,郁秋走前几步,想要拉她的手,却又想起她先前抗拒的态度,伸出的手在空中抬起又收回,他停留在她身侧,轻声劝道:“走吧。”

    洛遥再深深地往二人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沉默地离开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