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作响番外盘根错节1(元玏沙番外)
可怜这个词,最没意义 侯雯元从小就对同学嘴里说的,和狗抢吃的人的奇闻,表现得不感兴趣。 这怎么能算奇闻,他就和狗抢过,不过是在他母亲抛弃他这个拖油瓶,决定和别的男人离开,开始新生活的时候。他永远记得,自己那时才不过五岁,在快要饿昏之前,晕头转向,终于决定鼓起勇气走出了那间狭小脏乱的屋子。 强光打在他的眼上,他那时尚还懵懂无知,他不知道,母亲走了就是走了,绝对不会再回来。 他就是凭借自己活下去的,不过活得很狼狈罢了,路人施舍他有一条命,路边拾荒又一条命,后来最不要命的抢命是什么时候?是与饭店后那条呲牙的大黄狗,抢夺饭店一天之后剩下的剩饭残羹。他的胳膊上有个牙印,就是那时候被黄狗咬得,当时瞬间血流不止。 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遇到这种事,第一念头也只有死,可不知算是万幸还是不幸,也是在自己以为必将死于失血过多时,一辆一尘不染的黑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倒下了,双眼模糊的刹那儿,他隐约看见了下车之人锃亮的皮鞋。那是一双崭新的、绝无半分陈旧的皮鞋,只有他们感兴趣,才会主动搭起一座桥,对自己这种低贱人,明明嫌恶的不行,却又不得不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讲,你是我们找了很久的人,堆笑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情愿。 也是从那时起,侯雯元减少了无缘无故就会笑的习惯,他总陈着脸,一双眼来回打转,习惯性看尽眼前的一切,然后暗自揣摩,一言不发。 原来,好运轮到自己身上,是因为他那个所谓的爹百无聊赖,顺道想起了自己的存在。多样一张口也没什么难处,他冠冕堂皇,心里一点都不在意,却又不忘在面上为自己哭悲,说不能让侯家的血脉在外流离失所。 所以他被找回了家,像个物品一样,想起来就被挪了地方。狗留给自己的伤痕这一辈子无法消去,可是血止住了,他还活着,甚至在进入侯家之前,他真的备有憧憬。 好日子终于来了,侯雯元辗转反侧,最后还是警惕地转念一想,在心里留下一句,当然不是。 侯家是大,花园里有个小喷泉不断涌动,侯雯元站在门外,愣是好一会儿才想起走进去,连步子都变得拘谨,脚都不知道先迈哪个。侯雯元对这些有过期待,但这一瞬之后,就被压了下去,因为在他刚刚站好还不稳时,就被大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她怒斥他,不配与他们站在一起,侯雯元懵了,他的视线飘忽不定,看见还有一个大他不少的男孩站在了远处,就这么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像在看一只没有半分长进的狼狈丧犬。 “从今往后,你认好自己的身份,你这种杂种,这里也不是你想站就能站的。” 离得太远,侯雯元没看清男孩的眼神里究竟是厌恶,还是无所谓,但他可以确定,那个人是一直在看着自己,却又沉默着,任由身边刻薄的女人尖锐的嗓音,在房子里回荡。他好像也对自己母亲的刻薄无可奈何,可是被骂狠了的侯雯元莫名其妙却觉得好笑。真好玩,侯雯元后来长大了才准确概括出了那时的感受。 再厌恶自己,再装腔作势,却还是要允许自己的丈夫把他的私生子接回她的视线之内。气得自己半死,又改变不了现状,像是笼子里的猴,被人看了笑话还浑然不知。 想通之后,侯雯元就又懂了一件事,这个屋子里始终是他那个混账爹说了算,这女人没什么可怕,她就和自己那个只会花枝招展的妈没什么区别,都是自私自怜的活着,除了拿自己弱小存在出气,剩下的再多的胆量也没有。 他住下了,为了能有口热饭,不用再和狗抢食。没一个人会给他好脸色,也没人称他为什么二少爷,他们的笑容只给一个人,那个出生就名正言顺的大公子,侯氏以后绝对的接班人,做什么都称之为精彩绝伦的可塑之才。 侯雯元经常会从自己二楼角落的房间,偷窥到属于那个儿子的幸福,看他们一家三口表演其乐融融。他小时候不懂事看不懂,大点看懂了,就只剩下嗤之以鼻。真是假,母亲对儿子的喜欢和赞叹,来自于他能给自己带来稳固的地位。老男人的喜欢肯定也最不是真心,谁知道他外面还有多少儿子,只不过是自己被认回来。也行,起码没有饿死,对自己来说,当然算是一种幸运。 既然是幸运,这个家里的一切,不就理所应当也应该是自己的啊。 看似隐忍的少年时期,侯雯元称之为韬光养晦,反正那个老畜生也没说死,还假模假样解释,谁有本事,谁就能继承自己的全部。那有本事不就行了,什么亲情真情,都是假的,满脸假笑又不能当饭吃,这把交椅最后是谁的,才是真正的本事。 所以二十四岁之前,侯雯元一直在想的事情只有一件,怎么除掉那个人人爱慕的大公子,还有就是又怎么能除掉他无声无息。侯雯元认为自己的逻辑没有问题,熬死必要的人,这家里的一切,到时候不是自己的都不行。 那怎么能让一个人永远闭嘴,太简单了,死人不就不会开口了。 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他骑着自行车,去了常去的破旧公园的脏湖边吹风。他专门买了包烟,第一次吃抽,是也想知道它的味道是有多刺鼻,算是自己即将开始前途未卜的成人世界的一点征兆。 四下安静过头,甚至寂静得吓人,侯雯元不怕鬼,因为自己的内心肮脏,比鬼还可怕。日常里在学校欺负低年级的学生,让他们认自己做老大,他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亏心事。自己就是有能力,是他们太弱,太没有本事,自己还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庇护,他们怎么就应该自己感激。 而那些被欺负的人呢,是不是自愿的呢,谁知道,反正为了少受伤害,他们只能委曲求全。 自己真是太伟大了,侯雯元惯性的自我陶醉。他点燃了烟,把它夹在手指之间,吸上一口之前,还在忍不住赞叹自己的伟大。 那个扔掉自己的妈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老畜生更不可能在乎,对自己来说,一包烟要比甜腻的蛋糕更有意义。他放进了嘴里,第一口就倒灌进他鼻间,留下满满的苦涩。猛烈地咳嗽如期而至,侯雯元一边奇怪,一边忍不住在心里骂,想不通,这东西他妈到底有什么好。 呛得要死,根本不快活,可又怎么这么多浪子都喜欢叼一支烟,有人人都爱,怎么就自己爱不上。侯雯元慌忙吸起第二口,还想挣扎是自己吃不了好的,但依旧是一阵剧烈的不适。他咳嗽的感觉,就像是那些释放不去的东西全在自己肺里混战,无休无止,痛苦的到头来只是自己。 他命还真贱,大多人说好的东西,他竟然都无福消受,烟雾不断向上飘着去,天太黑了,飘进空气之后,它们就隐入尘埃,和他一样,根本没人记得今天的日子,也没人记得他是谁。 他可以生也可以死,怎么都行,但是活着就没人在乎,很可笑却又很正常。 到头来,没抽尽的人生第一支烟被他扔在地上,他拿脚前掌狠狠碾碎,昂贵的烟踩下去真是浪费,但他没办法,毕竟抽起来呛,强自己所难根本没意义。强者适应环境,但是侯雯元却不这么想,他觉得真正的强者,是会让让别人怕了来适应自己。现在的他终于不用再和狗抢食了,但是嫉妒和愤怒却是与日俱增。 怎么不是过会儿我回去,就能听见我自己那个哥哥的噩耗呢。他是真想,真想把他妈在自己身上做的孽,又都在他身上赶紧有个报应。 那个女人,冬天故意停掉自己房间的暖气,饭菜馊了也可以直接无视,端到自己面前,还有差一点就让自己迟到的中考,一切的一切,侯雯元数不尽,也根本恨不完。他不会停息怒火,甚至说他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就该恨,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他根本就是一头恶狼,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只是自己这种聪明人却还是有失算的时候,他的愤怒持续不久便被迫结束,有人竟然找来了这里。他听见那个人是慌忙地跑进风里,急切地喊了自己的名字,赶紧上前,精确地一把拉住了自己的胳膊,只为了将自己拉离湖边。他以为自己是要寻死,侯雯元站定后才想明白,还觉得可笑。他不急不慢地回身,想看看是谁这么有趣。刚刚安静,没让他辨认出叫自己人的声音,可当他一眼看去,却还是愣在了原地,良久都未能回神。 “雯元,你站得离湖边这么近干啥啊,万一出危险就麻烦了!” 是他的哥哥,一个在家里就没给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哥哥,现如今竟然皱起了眉,竟在担心自己会出意外。 善人的怜悯来自于他也清楚,被怜悯的人根本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如果这样想,侯雯元稍有波动的心终于可以又波澜不惊。也是,他注定压自己一辈子,自己是强是弱,在他眼里,就是没什么大不了。 “我看你不在家,问了你同学,他说你经常来这边,所以我特地来找你。” 站在面前比自己高一点的少年,拿出了藏在身后的手,手里的方形盒子是纯白色,上面没再有别的颜色点缀。那仔细看,真是和自己的气质格格不入,而且荒郊野岭掏出一个蛋糕盒子,又让这一幕仿佛是那些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才会有的情节:“给你过生日,生日快乐,元子。” 侯雯元透过那层透明塑料层看进去,听完对面人的话便开始一言未发。他看着他比自己还兴奋的样子,然后把已经被风吹冷的手伸进盒子里,捧出了一个四寸大的蛋糕,上面有粉色的雕花,俯视着看去,表面就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他没写明是谁的生日,可又他们心知肚明。湖对岸甚至更远的地方,竟在蛋糕被点燃蜡烛刹那,忽而高放起了烟火。巧合接二连三,看着真像是站在光里的人才配享受的画面。侯雯元的手不敢举起来,因为他的手在颤抖,他不想让这个“哥哥”知道,他甚至自己都不想承认,自己确实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许个愿吧元子,十八岁生日快乐,以后你就是成年人了。” 这么久以来,满身泥土,活得犹如牲畜的侯雯元,第一声祝福,竟然是一个和自己有关系却又没有关系的人对自己说的。哥哥在催促他许愿,空旷给渺小罩上了不用有任何顾虑的壳子,没人会知道这里有人在庆生,还是一条可有可无的贱命在庆祝自己的降生,也更没人知道平日看起来毫无关系同父异母的兄弟,此时竟是在陌生人的烟火中,一起度过这个时刻。 生日歌结束了,蜡烛都要被风吹灭了,可侯雯元却没靠近这个蛋糕半步,但他也没像他平日一样张扬地,一扬手就把这块蛋糕打翻,而是又过了将近三分钟,他才慢慢凑上前,俯下了身子,让捧着蛋糕的人看不透他有没有许愿。 侯雯元那时候就清楚了自己的软肋,那就是一点真情其实就能将自己收买。 天上四散的烟花,烧到一定的尽头便会不见踪影,他的哥哥后来一直在望着那般绚烂,没注意侯雯元的目光始终是落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紧接着摸不着头道地问了这么一句:“你害怕乌鸦吗?” “不害怕,乌鸦在古代是吉兆,说乌鸦不好的,都是外国人传过来的。“ 侯雯元听闻,没继续接下去,哥哥也没再问为什么,他们静静地一起欣赏起天空的稍纵即逝,似乎都没再去在意刚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对话。 大学之后,侯雯元就搬出了这个气压低沉的府邸,老畜生的钱他该拿就拿,自己也挣,顺便不忘学着自己家生意需要知识,独来独往,还是没什么朋友。 十八岁生日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梦,那晚之后,侯家大公子又主动恢复了和侯雯元的生疏,那种热忱如同凉风的夜,在水面漂浮之后便识趣地沉进水里,无声无息。 别和他多说话,他就是个杂种。侯雯元听见,是那个老女人又在教导他彬彬有礼的大儿子。 大儿子点头,看起来更是唯命是从。侯雯元真想吐,但是他忍住了,毕竟本来就没对他们报有任何希望。伪善就是伪善,懦弱也就是懦弱,有什么可念念不忘的。 现在让他们多活几天而已,反正也不一定能活几天了。 二十二岁的时候,侯雯元一鼓作气,重新回到了侯家,这次他比较干脆,直接递给了那个女人,她儿子已经是植物人的鉴定报告。 他看起来是事不关己,只是负责传递,至于剩下的撕心裂肺,怨恨咒骂,在侯雯元这里,统统与自己无关。他只是觉得耳边很吵,眼前女人的头发越来越乱,刺耳声钻进耳里让自己不得安宁,他只能后退几步,以图降低这种嘈杂,但女人步步紧逼,拽紧了他的衣领,已经成为完全丧失理智的疯子:“你知道他还给你求情,让你爸安排你进公司工作吗?你这个杂种,你怎么不去死!他害了你什么了?你要这么对他!你这个畜生你就该死!!” 连续不断的咒骂,注定要搅乱自己其实不怎么繁乱的内心,可除了吵,他也没多大触动。真是烦,随便她骂好了,反正她的好儿子就是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是轻信自己就去了天台,然后自己又问了他一遍,那日他十八岁时,问过他的问题。 他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靠着已经被动过手脚的围栏站好,天台的监控早被侯雯元找人全部损坏,这一天才刚刚报修。 同样的问题,他其实又多添了一句,说话声音淡淡的,和日常闲聊没什么不一样:“哥哥不怕我就是乌鸦吗?” 他哥的回答他记得,是他咧开嘴笑得开心,信任地看向自己,说,你怎么会是乌鸦呢,更何况,乌鸦就不是坏的。 可是抱歉,他还是径直从高楼上坠下,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侯雯元趁其不备,在他后背猛推一下,致使他从高楼跌落。警察盯了他一个月不放,却始终找不到证据。太蹊跷了,一个即将继承他父亲公司的有为青年,竟然会选择在天台上一跃而下了却生命,甚至留下了遗书。上面不管怎么看,都是他的字迹,就赫然写着,我感到疲惫,所以想离开这个世界,抱歉。 看来确实不像一个常年阳光的人会说的,太假了,也难怪警察不愿放过侯雯元,可是字迹经过反复鉴定,还是难辨真伪,真的实在太像,连顿笔都没有差错,他们都开始忍不住诧异,是不是真的冤枉了这个居心叵测的人。 侯雯元倒是得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然后在老畜生失去大儿子后,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之时,再拍拍屁股,坐上自己亲爹绝不是留给自己的位置。 在病床前,他的父亲气不匀,话完全说不清,还想着瞪大眼睛,把罪魁祸首明示给所有人知道,但病房里的人已经都被侯雯元换成了他自己人,明示的确实明显,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一个人信。 侯雯元凑近了病床边,故作孝顺地要再听父亲说一遍,难过地表示是自己没有听清。 ”畜……生……“ 呵,侯雯元冷笑一声,心里忍不住鄙夷。王八蛋,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你就是畜生不如。 侯老爷走了,外面传的都是病重走到了尽头,他的故友为他纷纷悼念,还安慰侯雯元节哀顺变。侯雯元已经尽量表现得悲痛欲绝,但不忘转手就把家里的正牌夫人送去精神病院,说是他丧子之后就变得疯疯癫癫,恕小子无能,无法尽职尽责,只能希望主母另寻安静之处,独自修养。 真雅致,一句都不像自己会说出口的,只能说,装模作样还真是不简单。 到底怎么回事,事实的详细又是如何,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侯氏最后到了侯雯元手里了,公司政策大改,大家的待遇依旧蒸蒸日上。既然如此,普通的工薪阶层就没再对上层的变迁有那么关注了,毕竟能保住饭碗还可以适当增加,管他侯氏姓什么,爱姓什么姓什么。 如果要侯雯元自己写他的传记,前面那些屈辱他肯定会只字不提,然后他会把哥哥的经历全部转移给自己,再给给自己安排一个父慈子孝的人设。这很完美,自己是不是人渣没关系,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大展宏图的下半程,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可以顺风顺水,可侯雯元不甘心,他非要让侯氏有突破而不是求稳,他非要盯准别家的优势,然后任由心底的嫉妒,长成一道连着血rou的花,越无法消解就开得越娇艳。 花朵在心里吸取鲜血,就这么日复一日,终于,它还是到了怨恨足够,果断绽放的那日,因为侯雯元看到了陈牧驰得到的一切。 他看到了陈牧驰的名和利,没人对他不好,甚至都没人对他有异议,他好像横空出世,随便走走,就能对一切触手可得。这怎么不算可恨,侯雯元咬牙切齿,丝毫不看他的扎实,只对他的幸运无限放大,然后怀恨在心。 侯雯元唾弃,他真有这么大实力?那倒未必,如果自己的爹也和陈牧驰的爹一样,都是企业实力雄厚,恐怕根本轮不上陈牧驰年纪轻轻,身边就都是追逐名利的拥簇者。说起来,他未必有自己付出的多,也未必有自己吃的苦多。 只是听说便已经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而后再见过他真人,侯雯元更是把怨气提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他不服气,不论从哪里看这个人都觉得不服气,只觉得陈氏到他手里肯定早晚会没,也不知这人天天乐观向上有什么用。 至于彻底让嫉妒的花开放,花瓣越发娇艳,是他和陈牧驰第三次打照面的酒席,陈牧驰带来了他的男伴。男伴的眼里只有他的爱人,侯雯元还以为这只是他玩玩的包养情人,可是这个情人明显挽住了陈牧驰的胳膊,温柔都只给他一个人。 酒席上,那个人只听不言,但不忘暗暗劝陈牧驰不要喝酒,不然一会儿就叫代驾回去。意料之外,陈牧驰竟然全听他的,还给他不动声色地夹菜,俨然已成习惯。金钱关系才不会如此,他俩更像一对已经在一起多年的恋人。 多年的恋人?侯雯元在心里冷笑,那人的市井气抹都抹不掉,搭上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没有用心,但他还是太不起眼了,再装饰华丽的羽毛,也是走地鸡。 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晚上眼光都没有流转,快要散场之前,他才忽然发觉找不到了于适的身影。眼前其他人的虚伪形成遮挡,一层一层,最后留给侯雯元可以窥探的仅剩一角。 他想起了王家卫的镜头,留给观众的,只有那么一点遮遮掩掩的身影,只不过陈牧驰和于适的情绪表达却并不是那么含蓄的。陈牧驰走过去,他没喝酒,酒都被于适接了过去,所以他会脸色潮红,但又并没喝醉。他痴痴地仰起脸,就对着他的心上人傻笑,就坐在离宴席较远角落的沙发上,逃避现实的喧嚣。没有灯光将他们照亮,于适才敢主动牵上了陈牧驰的手,就这么静静握着,却并没有非要他陪着自己。 他的嘴型,侯雯元辨认得清楚,不是他的嘴型多么清楚,而是即使离自己那么遥远的声音,竟然还是混着别人的噪声,一起穿进自己的耳中,还和他们的声音并不相融,单独走出一条声道,如了自己内心嫉妒的愿:“驰哥你快过去吧,我没事,我等你。” 驰哥,他叫他驰哥,侯雯元一直憋着一口气,他觉得胸口发闷,魂不守舍地看见陈牧驰随即点头,走回了他的座位,也正因他们的感情看来如此稳定,才让自己完全看不顺眼。 嫉妒,不仅是陈牧驰事业和爱情的双重圆满,更是于适两只手将他拉进到自己身前,满眼的慈爱无法消解,让自己的嫉妒彻底达到顶点。 这又怎样?侯雯元连反问都省略,因为会拉住自己,问自己疼不疼的人,早就跟着别的男人走了,再也不要自己。自己被庸俗吸引的一瞬间,不是因为他的美丽,也不是因为他的俗气,说来别人也不见得信,侯雯元对于适感兴趣的那一瞬间,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母亲对他好的那好几个瞬间。 充满包容的眼神里,是深刻的爱意,是就算眼前人无理取闹,于适也会无条件准许。 侯雯元是贪恋了于适的温柔,才会在他们离去时,依旧移不开目光,看他们十指紧扣走进黑夜里。他们走远,只留给自己一对恩爱的背影,不知道说到了哪里,于适抬手指了下星星,转头就开始对陈牧驰笑。他们的说话声音加了密,除了笑颜,他们逐渐远离,然后侯雯元便一概不知。黑夜真是深沉,故意不要外人打扰他们隐秘的幸福。他没法再窥探到他们的甜蜜了,只知道他们真的是两厢情愿,自己真的是深深妒忌。 爱人包容他的爱人,却伸出的是如同母亲才会有的、无条件信任的手。侯雯元记得自己看了很久,直到他们彻底潜入深夜,只在他们的小天地下自由快活。 侯雯元像发疯一样开始调查于适是谁,他有一双慈爱的眼神,他想那样的眼神属于自己。资料到手的那一刹那儿,事实却又与自己预想的没多少出入。普通人想乌鸡变凤凰,也只有那么几种法子,一是足够优秀,二是足够下贱,很显然,他是后者,自己遇见他第一面就那么笃定,如今看了答案更是如此。 他是在柳巷里打过滚的人,别的不说,起码心眼子绝对够多。那就好了,侯雯元窃喜,给钱就能上的sao货,用同样的手段大概就能让陈牧驰的挚爱,变成自己的物品,不必费心费力。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和于适谈价格,想要他也对自己施舍呵护,可是直白绝对会让这个在宴席上,本就对自己有意见的人更警惕。 侯雯元才不管,他不仅要这个怀有怜悯的男人,还要陈牧驰拥有的所有。他想把与他们侯氏八竿子打不着的陈氏拉下马,纵然陈氏比他们厉害千倍万倍,侯雯元依然打算打算我行我索。 再厉害的东西,也会有漏洞衰败的时候,他们要是滴水不漏怎么办?怕什么,创造漏洞也要陈牧驰体会,他的不可一世其实岌岌可危。 那些龌龊的伎俩,侯雯元早就开始筹划,然后计划展开,就算没遇到于适,他也会早晚还是要对陈氏暗里设计陷害。侯雯元不慌不忙,一眼锁定了于适家庭成员那一栏里,他亲哥哥的存在。他和他不是一个姓,也与他完全不同的气质,不敢想象,亲哥哥是看来是这样踏实沉稳,可是弟弟竟然是个投机主义者。他端详着那张彩印却又有像素块的照片,侯雯元暗自感叹,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一举两得。 机缘巧合下,最合适人选竟然出现得阴差阳错,而且他甚至就在这里,正在他的公司工作,他就算现在再想逃掉也已经来不及。 杨玏不知道,他的生活会在侯雯元决定插手别人的命运时,也同时开始步入无法摆脱的阴霾。此后的所有,竟然都随着这般扭曲,走向了一去不复返。 妻子离去之后,杨玏在柔柔一岁的时候,因为在职表现良好,被总部调去了于适上学的城市。他告知了于适自己的到来,但还是没对他讲自己具体在何地工作。于适再三追问,也没问出答案,最后只好无奈告诉他,要是有需要,一定要记得讲给自己。 “你恋爱了吗小鱼?”杨玏的话有些突兀,但他还一直惦记着这么长时间于适发的朋友圈,内容里总会有第二个人的影子,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开口问他。 “嗯……是啊,只是还没对你们讲。哥,你能不能先别告诉爸妈?我怕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于适还是对惯性漠视自己的父母有所畏惧的,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想让已经察觉出不对的哥哥别太追究。 “是你当初说的那个陈牧驰吗?他对你好吗?你别老傻傻地付出……” “哥,他对我挺好的,我现在连生活的压力都减轻不少了,和他在一起,我每天都很开心。” “你是说,你在花他的钱?”杨玏停下了整理资料夹的手,皱起眉头,越听越不顺耳。 家里怎么教,也没教过于适去依附别人,杨玏生怕于适贪图一时的安逸,也因此害了他的一生。于适反应及时,安抚赶紧赶在指责之前,而且不忘软下语气,换上杨玏根本拒绝不了的求饶:“没有!我一直有兼职在做,等我毕业我就能转正了,我们俩都是一起努力的,哥你不用担心的。” “小鱼,我知道你一直听话,只是不适合我们的人,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不然我们只会输得很惨。” 忠言逆耳,杨玏说完其实还害怕倔强的弟弟会认死理,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却叹了一口气,语气坚定,就像当初说什么都要出来上学一样,还是倔强,却多了些入世后委婉:“哥,我们不是玩玩,如果不出意外,我们是可以一直走下去,可以一起前进的,我相信他。” 于适的模棱两可,在说到爱情时消失不见。他的话听来没有质疑,他是如此相信,他和陈牧驰就是真的是在齐头并进。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杨玏宽慰自己,却心里还是觉得平不下。于适说得再笃定,他也不能完全相信,毕竟什么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 或许自己还是应该少想一些吧,他刚被调到这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处理好工作,处理好人际关系,还有布置好那间不大的出租房,安顿好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保姆人很好,听说了他只是一个人带孩子,也忍不住感叹他的生活艰难。杨玏一笑而过,并没多大抱怨,只是觉得这些是一个普通人最极端的生活个例,只是自己赶上了,没法怨人。 命运有时,真的不由自己。 算了,多想就是无用,勤勤恳恳干活就好了,然后动手把日子重新建设。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弟弟如今的生活也可以,父母那边也说了不想自己太cao心,这不都挺好的,等自己彻底稳定下来,一切都能…… “杨玏,一会儿你坐电梯上顶楼,侯总要找你。” 日常的安慰,戛然而止在一周之后,已经快要入冬时。他昨晚还刚和于适通了电话,告诉他自己的生活已经要渐渐步入正规,现在一切都在变好。 只是听说他要见自己,杨玏还是诧异更多。他没见过他,也不可能和他有任何牵扯,他找自己听来才像戏耍,完全不可思议:“经理,你确定,他是找我?” 经理很确定,又凑近了自己的工作区。他对杨玏的印象不差,知道他的为人,其实也想不通总裁点名要见他的原因:“应该没事,你去听听,估计是有工作交给你。” 是吗?应该是吧,什么都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杨玏径直走向电梯所在的位置,走去的途中停顿了好几次,最后在迟疑中按下了向上的按钮。自己这一层,根本没几个人会按下顶楼的按钮。杨玏告诉不要忐忑,可他的呼吸出卖了他真实的心境,电梯门敞开空无一人,那一瞬间除了走进去,他也没有了后退的选择。 电梯不断升高,他能俯瞰的城市景色越来越多,这都是在自己那一层永远不会看到的高度。它们不由分说的闯进自己的眼里,仿佛隐隐在用没有的拳头敲打自己的心脏,让自己平定呼吸都无法。 站在门前时,他还是惯性的想了又想,没敢直接敲响那扇大门。这一层的前台秘书听清了自己报出的姓名,便客气地放行,没有半分迟疑,好像一切都已计划良好,只为等着自己入局,然后一切再正式开始。 是不是不该想这么多呢,杨玏举起了手。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他的女儿,他的弟弟,还有他的生活,仿佛死前的走马观花,可想起这些又觉得莫名其妙。 但手还是落了上去,叩响了被动的入口,并不知里面人说得“请进”,附加了多少枷锁。 陷入坏种没来由的怨恨,是无辜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