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落石悬空

    桑奴闷声道：“大家可都用的自己的势力，谁知道谁底下多少人、多少鬼，觉得行就上，你们花婴生来就是北一段主源的域主，灵力最为充沛，好意思向我们要人，光这态度都不好点……”

    “这时候还讲究这么多做什么，你们搞得惊天动地的，不就等着动手了么，我可是来帮你们的，人由你们出，不挺正常？”

    桑奴还要说什么，白夭却抿唇轻笑了起来，冥玄姬冷瞥她一眼：“你又笑什么？”

    “我笑……我笑我，笑你们……不行么？”说着瞅了一眼谒善，道：“我尸山还真是欠了你们的，一个两个，惯会开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五百个少不了俩，都能给你，但——只这一次。”

    冥玄眼角微跳，含笑应了一声，又道：“我这禁足也得放开了吧，不然，把我留在这儿给你观音煞守山？”

    白夭叫了声谒善，他还迷瞪了一下，白夭只道：“怎么了，跟你没捱过似的。”谒善愣了愣，像是终于醒悟过来，接下冥玄的令牌，闭目一阵比划，解开了设下的出入禁令。

    白夭又笑道：“冥玄姬，你倒敢说你是帮忙的，这封印跟你们干系才大，我尸山不过无端卷入，反成了你们的聚宝盆。”

    桑奴轻咳两声，缓和道：“昙姬，可曾想唇亡齿寒，白袍子还会放过谁么？昨天是我们，明儿可不就是你了，呵呵。”

    冥玄只道：“放心，花婴只认命，我不白要你的，其他好处，统统给你观音煞皆可。”

    白夭淡淡敛眉，自然也不推拒。

    冥玄想了想，疑惑道：“方才只说了四处的人手，还有一个炎陵呢，也不是最难攻的，你们就先放着？”

    白夭话里轻飘飘的：“这你就别管了，有人已经去了。”

    “谁？”

    白夭不急不缓：“不劳您费心，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知道的越少，越不会犹豫，冥玄姬，你说是不是？”

    冥玄冷笑道：“哦？希望我不知道的，不是会害我的东西。”

    桑奴对她颇有些不满：“你来都来了，我们不也没做什么，这么个脾气，也不知从前天地卿怎么伺候你的。”

    “我可不难伺候，只要别什么事都背地瞒着我，我宽了心，自然也不为难谁。”

    白夭笑了笑，未再搭话。

    “那我们何时动手，这总得知道了吧？”

    谒善施施然看了她一眼，从容道：“等。”

    “等什么？”

    “天时。”

    冥玄瞥了他一眼，显然不解，他们三个却十分默契地都安静了下来。

    ……

    “主……主人……”

    散会前，无央忽然欲言又止。

    “何事？”冥玄看着眼前有些无措的少年，面容略微回暖。

    他绞着手指，涩涩道：“我可能……没法跟你去晏青……”

    女子面色一僵，有些诧异，但想起桑奴说的，晏青确实并不利于他这种几乎同源的灵兽对战，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寂静中，一道清冷之声干脆响起：“狐狸跟我罢——”

    冥玄转向身后，骨榻上，白衣女子吟吟笑着，如世外游仙。

    “你们在北玄待的时间长，跟不了你家主人，不正好可以助我么？”

    “主人……你生气了？”

    自从上次讨论散伙，她便一直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时不时在洞里辗转踱步，表情也是异于寻常的沉静冷肃，教人不敢轻易靠近，他虽知大战在即，难免牵动心焦，却又觉得或许也有对自己无法追随的不满与担忧。

    冥玄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了声“不必多想”，面色却未有多少缓和，“其实也好，我一个人早已习惯，你跟着白夭，正好可以帮我知晓更多局面动向——你也看到了，这里总归对我有些防备，从前的恩怨说是过去了，也不一定就没了余灾，万一他们在后面有什么别的动作，有你我也更能放心些。“

    无央抿了抿唇，重重点头道，“主人放心，我一定好好跟着昙姬，发生了什么都告诉你。”

    “好，”她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也别逞强，届时一旦动手，便如行走刀尖，生死不过一瞬，没把握的事，就让他们出头去。你应该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等场面，须知到了这步田地，保得小命才是正经，明白么？”

    “嗯嗯！”少年乖巧点头，咧嘴一笑，笑容里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与傻气。

    簌簌——簌簌——

    前方带路的角生步履极轻，弓着腰疾行在前，脚底仿佛踩了个轮，一边念叨着前面还有几个路口，一边回头皮笑rou不笑地招呼女子与少年跟上。

    冥玄故意放慢脚步跟着，惹得角生走得远了，不得不又跑回来哈哈道歉请她注意跟紧。

    “他们每一个都这副模样么？”冥玄扭头问向身后的无央，神情古怪。

    “是啊……我见到的也全都如此。”无央挠了挠头，对角生这种回回卑微得近乎谄媚的行为也有些奇怪。

    “他们原身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们每次出现消失都极快，好像故意避着人似的，我也没见过他们的原身，这些人身上……又……呃……那气味我也没法分辨出来。”

    冥玄冷笑了一声，这下倒是跟上了角生，与此同时，前方很快飘来了一股时浓时淡的腥臭气味，像是死鱼……又像动物尸体长期腐烂的味道，层层包裹着这个随时准备点头哈腰的小奴，更加教人嫌恶。

    冥玄下意识便想离他远些，但不知怎么的，每每看到他们这副姿态，一种莫名的悲哀感便从心底油然升起，久久挥之不去。

    “嘿嘿，到了，到了，阴君慢用，小的在转角处等您，就不打扰了。”

    角生话音刚落，猫着腰点了点头，立刻“溜”回了方才他们进来的路口。

    这便是……哀兽么？

    冥玄余光打量了他一阵，很快看向了前方——在她面前，此刻正矗立着一道迷离如波的玄光结界，结界里一片漆黑涌动，不时传来呜呜如咽的嘘嚎声。

    “这里真有五百只小鬼？”无央探着头往里瞧了半天，暗影呜呜泱泱，怎么也看不真切。

    冥玄冷冷勾唇，指尖如兰花轮转，一条玄鞭从她的袖口缓缓窜出，游过她的掌心，贴着指腹笔直射进结界，竟如一条黑蛇，她只淡然道：“挨个下了肚不就知道了。”

    “唵！——”

    “唵——”

    玄鞭如蛟入海，时隐时现，欢乐地翻腾在黑雾的食林中，细密的惨呼声此起彼伏，一团又一团黑雾撞在光界上，无不露出痛苦狰狞的人形五官，它们不断嘶喊着想要逃走，但终究还是被玄鞭一只一只击穿了形体，散成烟云，直到被长鞭吞吸入体，再无痕迹。

    呼喊声不久便消停了，闭目等待的冥玄睁开双眼，里面因为失去了俘虏，结界已然湮灭，牢洞也显露出了洞xue原本粗糙嶙峋的山壁。

    一伸手，玄鞭立刻电光般飞回到了她的身边，咻的一下缠住她的小臂，原本乖顺的鞭体此时却没有即刻缩回，密甲如鳞，毫不留情地越箍越紧，如同小蛇绷紧了猎物，不死不休，女子的肌肤很快划出了道道伤口，鲜血淋漓淌下，又被它吸食殆尽，如此反复，伤痕几乎绕成了花。

    无央哽了哽喉咙，看着长鞭嗜血后的“杰作”一阵心悸，而她只是一片淡然，仿佛眼前不过自家宠爱的小兽任性的涂划，闲来无事，还能留出几分姿态细细观赏。

    长鞭的细甲在血液的滋润下渐渐亮起殷红的锋芒，流光层层，缓缓翕张，如同饱腹后的孱弱小妖，容光焕发。同时，更加浓郁的黑雾从长鞭各节又漫溢了出来，逐渐分散成一个又一个翻滚的漆黑球体，团团围绕在女子身侧，黑球中央不时划过闪电般的裂纹光亮，仿佛内里正在酝酿着什么，随时将要破出。

    冥玄打量了它们几眼，不知是谁传达了什么，她忽轻嗤一声笑道，“四百九十九么……呵，‘两个不少’倒是真不少，她不恶心我一道，大概还不舒服了。”

    “好了，别都乐疯了跑出来，小鬼们既然下了肚，就给我安生些，往后多得是你们撒野的时候。”话音刚落，游离的黑团们便都一滞，流星闪现般迅速收缩旋回，烬灭于长鞭。

    再一眨眼，猩红的长鞭也已消失不见，连她臂上的伤口，也不知在何时全然愈合了。

    天境中，各山将领皆已甲胄齐整，纷纷根据调令部署进入神兵阵眼周边的防护领域屏息而待，随时准备应敌。不想，下界忽一反常态安静了下来，静得仿佛头顶即将坠下一座大山，却在触及的刹那——山不见了，一时教人摸不清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