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敢

    百川此言一出，青宇剑眉越发紧蹙，目光如炬地盯住依旧笔直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弟子。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个万事周全的大弟子，竟然如此“不识时务”！

    但直到此时，他依旧以为，大弟子口中提到的“大错”，是对方与兰珊暗自生情之事。

    而他，并不想知道这两人相处相爱的任何细节。

    “知错而不该，何必言之！”他沉声冷道，仿佛只是师傅在斥责徒弟，但心中到底是作何感想，个中又是哪般滋味，就唯有他自己知道了。

    百川自小在青宇身边长大，这当师傅的不是个多细腻温和的性格，他这个做徒弟的却十分自觉乖巧，虽然青宇一向话少，可他总能准确地读懂师傅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这个曾经让青宇觉得很“省心”的习惯，现在被他用来揣摩对方的心思。

    他很清楚，在自己没把事情说明白前，师傅肯定想不到那禁忌人伦的一层上去，毕竟，无凭无据，谁会往这方面想。就像当初他自己得知一切时，哪怕有证据摆在眼前了，他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甚至陷入反复怀疑，直到确认了一切，逼迫自己去面对和接受。

    但他没有去辩解什么，而是顺着青宇的话答道，“是的，弟子知错。但大错已铸，弟子对兰珊的心意日月可鉴，所以这个错误，弟子此生不悔，也此生不改。”

    青宇怒极反笑，口不择言地怒斥，“你口口声声自称‘弟子’，可真有半点将我这个师傅放在眼里？！”

    百川闻言又是一伏一拜再跪直，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便不再言语相激，一改刚刚欲言又止兜兜转转的姿态，毫无征兆地用一句话直接道明个中情由，“师傅，弟子与兰珊是兄妹。”

    “什么？！”青宇的怒意本不在此点，百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他始料未及，错愕了一刹后，他的脸色立即阴沉得可怕，神色之中还混合着某种自欺欺人的不可置信，即便知道百川下了结界，隔壁的兰珊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在这一刻，他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压得极低，“你再说一遍。”

    他的衣袂微动，眼神与气息都有几分不同寻常的可怕，看不见的威压再度弥散开来，仿佛只要百川敢真的再说一遍，就会被这强大的威压直接碾得粉碎！

    百川勉强保持跪直，只觉得喉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尝试张口出声，却很难说话。与此同时，他又仿佛整个人都被桎梏在一方四面全是墙，而墙面正不断压紧的狭小空间内，窒息感扑面而来，浑身骨骼与五脏六腑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清瘦而笔挺身形摇晃了一下，百川虽然预料到了这个场面，但这种修为上的绝对压制，对于同是修道之人的他来说太过强悍了，若是心性不坚之人，恐怕根本抵抗不住这种压力，只能保持沉默以期换得对方收手。

    而他并没有就此服软。

    在这样的威压下，百川连弯曲五指再握紧成拳都无比费力，可他还是凭着无比的毅力做到了，同时艰难地开口说道，“我和兰珊，是兄妹。”

    “兰珊，是我meimei。”

    “我，爱她。”

    说话间，威压再度增强，压得他脊梁一弯，他单手撑地，嘴角溢出血迹，勉强仰头看着青宇，因为不堪内外相加的重压，他的眼眶也渗出丝丝鲜血，红雾在眼前弥漫，他几乎看不清自己师傅的表情，但即便看起来如同在泣血一般，呼吸也难以为继，他却还是咬牙继续说着。

    因为无法进行大段表述，他只能拣重要的几段，三言两语把兰珊如何被蛇妖胁迫后差点自杀，继而又选择和自己亲近；自己是怎么机缘巧合偶遇吴大夫，从对方口中得知两人是兄妹的真相；自己确实曾想过只用兄长的身份守护少女，但又是怎么情难自已无法克制……都一一道来。

    青宇沉默着任他叙述，但空气中越来越强大的威压显示了，他的情绪也不过是被强行压制着没有爆发而已。

    说到最后，百川的鼻子与耳朵也开始渗血，甚至每讲一个字，都伴随着一声艰难地喘息，嘴角也都会流出一滩鲜血，前襟上更是早就遍布斑斑血迹。

    “这大错，弟子一力承担，兰珊……并不知情，还请师傅，帮我保守秘密，求您……成全弟……噗！”

    话音未完，他就被青宇的一掌打得飞了出去，身体如同一个沙袋，狠狠砸在墙面上，再落回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怎么敢！”青宇往前踏了一步，面上神色震惊愤怒至极，这一瞬间，他几乎想杀了对方。

    他怎么敢如此！将毫不知情的少女，亲手拖进这万劫不复有悖人伦的深渊！

    百川狼狈地支撑起上身，背靠墙面，又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面前一片地面。

    还有淋漓的血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往下滚，他抬手抹了一把眼角，视线终于清晰了一些，也不意外地看到师傅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杀意。

    毕竟，兄妹相爱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青宇会如此盛怒，他也早就预料到了。

    但青宇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顾念着二人的师徒情谊，也顾忌着一墙之隔的兰珊，所以这一掌虽重，却还在百川的承受范围之内。

    从来温文尔雅气质柔和的青年君子，如今眼尾、嘴角皆是鲜血，身上更是血迹交错，整个人宛若被打入地狱却又挣扎着爬出来的修罗。

    这个程度……还不够啊……师傅对他还是太仁慈了。百川心想。

    也许是吐了太多血而元气大伤，也许是在青宇的强大威压下无力反抗，年轻男人倚靠着墙壁，气息微弱地对自己的师傅说了一句，“师傅，弟子知错。可除非我死，否则，我有什么不敢！”他那双染了血的温柔眸子，亮得好似下一刻就要燃烧殆尽的一把火！

    “你！”青宇本就怒急攻心杀心浮动，被他这样执迷不悟的倔强语气一激，顿时又是一掌凌厉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