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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中年夫妻情感危机的传奇警探会有特殊解决办法吗?

    对罪犯,科伦坡永远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手段。所有被他盯上的猎物都必须紧绷他们的神经,他们的对手并不是传统地依据线索循规蹈矩定位犯人的侦探,而是位为了将真凶逮捕不择手段的警探。他只忠诚地追随着自己敏锐得可怕的嗅觉——甚至远胜于他养的那条狗,死死咬紧猎物,直到他们露出破绽。

    科伦坡总能咬紧那转瞬即逝的机会,虽然手段并不能总是特别光彩——假使将他放进侦探小说里,那读者痛批的信件将会如雪花般纷至沓来,把可怜的、负责收信和整理的助理忙到崩溃。

    只是他并不是位侦探,因此也并不适用于侦探的道德规范标准对他进行批判。如他所说的那样——"Well,?I,m?not?the?judge?or?thejury?or?even?the?DA.?I?investigate,?I?make?arrests?I?don,t?pass?judgement.??That,s?not?my?job*[1]."

    然而,即使是这样一位破案率在警局已然成为神话的警官,他依然只是守着自己微薄到堪堪养活一家人的薪水与这么多年过去只升了两级的警衔,留守在连内部法医和局长都能犯案的核谐铀好的L.A.P.D(这可能要归咎于他过于传奇的破案能力,以至于无数政商界有能量的大亨都应他而落网)

    更为糟糕的是,就在最近,科伦坡遭遇了人生最大危机——科伦坡太太已经冷落了他十天!每次想到这里,科伦坡都会发出一句"Oh,?God!"似的感慨,虽然他并没有什么信仰,非要说的话,他信仰一切可以破获案件的手段。科伦坡太太有这方面的信仰,她是整个教区最虔诚的信徒,也是最积极去教堂做服务的志愿者。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十天——整整十天!要知道,即使是他们之间最长的一次冷战也才持续了八天。他根本就不知道科伦坡太太生气的原因——是他上完厕所又忘了把马桶圈翻上去?还是他在吃焖豆子的时候吧唧嘴的声音太吵了?

    客厅传来幽怨缠绵的钢琴声打断了科伦坡繁杂的思绪,那是肖邦的《Tristesse*[2]》——也就是离别,要不是科伦坡太太告诉他这个名字,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科伦坡总是以调侃的语气和别人说假如肖邦听到她弹的,可能会从棺材里跳出来,但实际上科伦坡太太弹得并不差。

    当她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掀起一阵飓风时,激烈的情感便随之迸裂开来,掀开沉重的琴盖,向人扑来。

    即使科伦坡对音乐方面一窍不通——虽然这不妨碍他在疑似嫌犯的音乐家面前假扮成他们的粉丝拉近距离,并利用自己太太和自己分享的音乐知识蒙混过关,但那在风暴眼中澎湃沸腾的情感依旧暴烈地撕扯着他的内心。

    曲调终于步入了第三部分,所有情感重新归于第一部分的深情绵长。直到钢琴很长时间不再发出声音,科伦坡才终于能确定科伦坡太太已经弹完了。

    科伦坡的拇指搭在三叉神经的位置,四指并在一起挠了挠额头——往常装作与嫌犯闲聊拉近距离,实则套话时的习惯性动作。常年和各类案件泡在一块儿,连带着把套话时的动作也带回了家。但舌头却一改往日的灵巧,像盖了层锈,罕见地有些磕绊,“这曲子……我记得,是肖邦写的吧,很悲伤。”

    “你想说什么?”

    数十年的婚姻足以任何两个人对彼此知根知底,说粗俗点,一抬屁股,就知道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科伦坡太太垂下眼睫,语气不咸不淡。单从外表看,很难看出她是哪国人:若说她是欧洲人,她的五官是偏向亚洲人的柔和;说是亚洲人,但她的颧骨高且凸起,典型的欧洲人骨相。任何见过她的人,又很难将她的容貌简单归于混血,就像他们难以将她的性格归结为高冷或亲和。她就像个包含所有元素的全集,东方文化中包容万象的道。

    “如果产生了诸如担心这所曲子表达的含义是情人间的分别曲调就不必了……噢,虽然我记得也有这种说法,可能是我记错了,但我记得是是因为在一次古德曼*[3]——不是我前几天说的那个,那个是搞爵士乐的,弹这曲子的时候,肖邦突然激动地感念祖国所以才有的这名字。”科伦坡太太起身,合上了琴盖,踱到钢琴后面给钢琴盖上了意大利蓉的钢琴罩。她的眼睛却恰恰相反,像是不被主人心疼,从不盖钢琴罩又许久不曾用其奏响音乐的钢琴,积了层厚厚的灰。

    科伦坡心疼地抚过太太眼底的青黑,她原本就不丰盈的面颊此时微微凹陷。很显然,她这几天休息得也并不好。

    科伦坡太太的身体微僵,但没有立即拒绝这份亲近,而是回身搂住了科伦坡。

    人应当是天生便被设计好用作互相拥抱的造物,否则为什么锁骨与肩膀间的空隙刚好可以盛放人的下巴。他们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处,左侧的锁骨刚好盛放着彼此的下巴——像在唐人街中见过的一种抱在一块儿的阴阳两块玉佩。

    分开时,科伦坡轻声嘶了一下。他发誓,那只是很轻的一声抽气声。但那还是没有逃过科伦坡太太的耳朵,她刚刚缓和的表情沉了下来,把人按进了沙发里。老旧的沙发发出了最后一声刺耳的嘶鸣,就停止了回弹。完全不敢反抗已经隐隐有发怒迹象的太太的科伦坡就这样,被半强制地掀开了扎进去的衬衣下摆。

    并不精瘦的腰上此时除了堆了一层由于上了年纪又不常运动的赘rou,还有一眼看上去便是被大力且粗暴裹上去,以至于皮rou下陷的绷带。虽然绷带缠得极厚,但最上面的一层依旧有着rou眼可见的血迹。

    “我觉得你需要解释一下——比如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向我保证过自己会好好地、”科伦坡太太刻意地提高了音量,一圈圈解开过度压迫伤口的绷带,“处理自己的伤口,并一再强调不需要我帮忙换药。”棉签蘸饱了酒精,在移到科伦坡的伤口上时,甚至有几滴滴落在了他的裤子上,泅出深色的印迹。酒精随着棉签一圈圈地滚动,顺着渗进了科伦坡已然化脓的伤口边缘,渗了进去。“结果弄成了这样?!”

    "huh..."

    似乎是疼惨了,科伦坡腰腹的肌rou难以克制地痉挛起来,看上去可怜至极。密匝匝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下颌、颈侧纷纷滚下,"so?I?need?you?...??Mrs.?Columbo."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问题所在。科伦坡向旁人炫耀的那句“只要一出事,不管大小,她都会很担心我”并不只是麻痹犯人注意的假话。科伦坡太太确实十分害怕科伦坡受伤,而即使科伦坡会极力避免自己身处险境。

    但他是警员,还是凶案组的警员。即使领着的只是一份微薄到勉强糊口的工资,而这也只是职责所在,但大部分的罪犯和他们的亲友并不会因此而在心里给他“脱罪”——这个伤口便是一次科伦坡没有避过去的袭击导致。伤口很深,科伦坡差点没从鬼门关挺过去,足足住院了半年才躲过去。不过因此,他多了三个月的修养调理的时间。

    科伦坡太太固然担心科伦坡的安危,但她也理解,科伦坡不会放弃警察这份职业。虽然他实在并不具备警察该有的客观,相当部分的时间在做着虽然有效但过分主观的有罪推定。但没人能否认他心往正义的心,一个希望看到所有人寿终正寝的人。

    两份感情的冲突下,就酝酿出这份冷战。

    科伦坡真的不知道吗?怎么会?

    可他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找到谋杀的诡计核心就拆解它,找到谋杀的嫌犯就逮捕他,可这个问题并不具有事实上真正的解决办法。

    “我对此感到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向你保证,以后会优先保护自己。现在,可以请你原谅我吗?”

    “在探讨原谅不原谅你这个问题前,”科伦坡太太扬了扬高耸的眉峰,“你得先赔我个上次失约了的约会,和我一起去打保龄球。大忙人警探先生。”

    他们默契地没有探讨关于科伦坡是否要继续当警察这件事。

    警探对婚姻并没有特殊解决方法。

    唯一普遍使用于维系婚姻长久的基础就是建立在真诚和相互理解的基础上的互相妥协。

    *[1]译:我不是法官,也不是陪审团,也不是检察官。我只是负责调查和逮捕。我不审判,那不是我的工作。

    *[2]Tristesse:肖邦练习曲作品10号第3首《离别曲》

    *[3]古德曼:一般指本尼·古德曼,美国单簧管演奏家、爵士乐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