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20）
这世上有条基本法则，那就是爱情总会得到报偿，要么得到被恋者的回恋，要么得到一种深藏于心的轻蔑。——弗朗西斯·培根《培根随笔》 简隋英是幸运的，他爱的人以同样炙热的情感回馈给了他。孟茜算作不幸，年少的暗恋压根没被对方往心里去过。即使这样，这俩人还能聊这么久，足可见，这姑娘心大的也是离谱。 简隋英又把这姑娘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到底没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任何恶意，于是也干脆利落的说。“其实你也挺好的，长得漂亮，也特别知性。主要是晏明绪他吧，那什么，性别没对上。” 孟茜一听这安慰的话就捂着嘴乐了，不论是什么类型的人，听到真心实意的夸赞总是会欣喜的，尤其夸赞的对象还是这么漂亮精致的青年。孟茜说。“可不是嘛，我也觉得我不错。没看上我指不定谁亏呢。” 孟茜这么一开玩笑，两个人气氛也轻松了起来，等人无聊，俩人便随意的聊起天来，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晏明绪。孟茜仔仔细细回忆了下晏明绪学生时期的样子，简隋英就静静听着，说完了学生时代，简隋英就向孟茜讲诉晏明绪的现在。比如说他生活上的一些小怪癖，以及，他们养的猫。 提到猫，孟茜眼睛都瞪大了，显然也是被喵星人征服的一员，兴致勃勃的问道。“你们还养猫了？叫什么啊！什么样的！” “叫领导。”简隋英笑着答道，随后又拿出手机，找到他们监控的那个软件，准备给孟茜实打实的看看他们领导到底是什么样的，可当他打开监控软件，满心欢喜的准备看自家那只心爱的宠物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家里，居然贸然出现了一个熟悉又恐怖的身影。 那人正悠闲的坐沙发上而且是他平时喜欢的位置，旁边的领导似乎也对这个贸然闯进来的人十分恐惧，但到底还是大着胆子与其怒目而视，不时的恶狠狠的哈几声，随后就被那人拎着后颈拽了起来。那人似是察觉了简隋英正在看监控一般，拎着领导面对着监控歪着头天真的笑了，那笑容像极了从前他犯了错以后对着简隋英撒娇的模样，只不过事到如今，简隋英不会再相信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颈部像是突然被扼住了一般实在无法呼吸，接着就是头部的一阵剧痛，随后听到的是“咚”有人倒下的声音。“是我吗？”简隋英想。 黑暗在瞬间蔓延开来，疼痛只持续了几秒钟，就失去了知觉。 “哥……”幽幽的声音耳边响起，还带着一丝丝无辜和委屈，晦涩不安，口干舌燥的感觉充斥着简隋英的全身。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可无论怎么做，却只是徒劳。当灵魂深处那隐藏的恐惧感在被疼痛纠缠着的时候，竟然觉得自己就如一只蝼蚁，仓皇着，被黑夜埋没和包围。简隋英仿佛听到了音乐，眼前有一双手随着节奏敲击着神经。 “小简！小简！”简隋英两只眼睛如同铅做一般沉重，缓缓睁开。眼前是放大的晏明绪的焦急的脸。“怎么突然晕倒了？” 晏明绪是听到孟茜惊恐的喊声才急忙跑出来的，没成想，刚出来就看到的倒在地上的简隋英，和一边儿急着找医生的孟茜。 见到晏明绪出来，孟茜才惊魂未定的解释道。“刚才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说要拿手机看猫，刚看了两眼，他就突然倒下了。你看着他，我马上去叫医生。” “没事，这两天没休息好，血糖低。”简隋英终于彻底的清醒了过来，拉着晏明绪的手，顺势借着劲，起来坐到一边椅子上揉着头，又朝晏明绪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该离开了，晏明绪会意，简单的孟茜说了一声便搀着简隋英慢慢往外走。 刚离开孟茜的视线，简隋英立即激动起来，他举着手机颤巍巍道。“报警！快报警！简隋林在我们家！他看到了，他看到我在看他了！他知道！” “别激动。小简。”晏明绪安抚着简隋英，同时从简隋英颠三倒四的话里分析出其中包含的内容，二话没说直接打给了公安厅厅长，让他立刻派人去他们家以及周边筛查一遍。挂上电话后，晏明绪不住的抚拭着简隋英的后颈，等他缓缓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是从监控里看到的吗？” “对，就是监控，他对着我笑！他知道我在看他，他去我们家了。”提到简隋林，简隋英还是有些激动，晏明绪生怕再刺激到简隋英致使他再次晕倒，只能自己拿过简隋英的手机调出监控软件慢慢观看起来。 可惜，当他再看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领导似被吓傻了一般蹲在猫窝旁。晏明绪皱着眉头调出了十几分钟前的录像，终于第一次见到了给简隋英造成了无数梦靥的人。过往，他只是从画像和简隋英的描绘中了解过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简隋林应该是阴郁的，癫狂的的那一类人，可画面上的这个简隋林，却显得既单纯，又无辜。晏明绪实在不太想用这两个词来形容这个魔鬼一样的人物，可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样。 尤其是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对着镜头笑，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犯过多大的罪，而是像一个小孩儿在暗种窥伺自己所做的恶作剧一般。 “愉悦犯。”晏明绪情不自禁的想到了这个词，随后又否认，简隋林的目的应该不止这一个，他躲在暗处这么久，不可能只是为了要给简隋英带来一点恐慌这么简单，那他到底要干什么呢？他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晏明绪慢慢回忆起简隋英描述过的简隋林来，又联系到今天看到的简隋林，随后，晏明绪的心脏仿佛停滞了一般，冷汗也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因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曾经把人逼到地下室的那个自己…… 那个他，不知道善恶，没有情绪，认定的事情就要按照自己的准则去做，而且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晏明绪终于懂了，为什么他对着简隋林的行为总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甚至之前都惊慌到不太敢听到他的所作所为，因为，简隋林的所作所为，是曾经的他也会做的事。 晏明绪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如果当初没有他父母的正确引导，也没有他极致的压抑，那么他会不会和简隋林成为一类人？晏明绪不得而知，他只能逼迫自己尽量冷静下来，尽量带入简隋林的视角去思考，如果是他，他究竟会怎么做。 晏明绪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如果是我幼时。”晏明绪想。“简隋英是我唯一要抓在手里的，但是他逃走了，我会……”晏明绪想到了他曾经是怎么逼迫那个佣人到地下室的，他先是找到了合适的武器，就是那把枪，然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作案地点，也就是地下室，接着用了两天时间摸清了家里所有佣人就寝的时间，以及那个人单独出门的时间，最后趁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用那把枪胁迫他到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解剖室。 “我有我自己的一套规则，我不会共情其他人，我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晏明绪在心里默默的说着。“简隋英是我的所有物，那么我想再次抓到他，就要先准备一个像样的武器，但是我的哥哥已经对我有所防备了，而且不会再受我的威胁，所以这个武器不会是真正物理性质的，而是真正能够制挟住他的，比如说他在乎的人或者事。随后是作案地点，这个地点不能离他平时所在的地方太远，因为不方便把人，而且很容易引人注目。最后就是时机，要趁他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一击即中。” 晏明绪睁开了眼睛，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公安厅厅长的电话沉声问道。“到我家了吗？” “晏厅，已经到了，您的住所没有人。我们正在调您小区的监控，看到确实有个背影很像您形容的这个人，不过他反侦察意识很强，而且似乎对您居所附近很熟悉，刻意避开了所有监控能拍到的地点，只留下一个背影，我们正准备就着这个那个背影所去的方向的各个路口进行排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好。”晏明绪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还有，查一下我们小区内部的所有住宅入住情况，尤其是一层有地下室的住宅，重点查出租的。对了，等会我发你一个公司的地址，按照刚才的思路，也排查一下那个地址附近大楼的入住情况，重点也是有地下室的。” 对面的人似乎有些犹豫，缓了缓还是开口道。“晏厅，这个附近……范围太大了，而且还要挨家挨户查，工作量有点大……我们的警力……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怕就怕，我们查的时候打草惊蛇。” “这个不用担心。”晏明绪笃定道。“对方是个极其自负的人，他料定你们不会找到他。至于警力方面。”晏明绪顿了顿道。“我派其他人协助你。” “您……”对面儿的人一愣，情不自禁说道。“您好像对他特别了解……”还没等晏明绪回答，对面的人就讪讪道。“抱歉，晏厅，我多嘴了。我知道了，我们先重点排查，排查的时候会尽量低调。” “好，辛苦了。”晏明绪缓缓说完，又拨通了几个电话，不外乎是之前他之前联系过的部队的人，这次他让他们和警方打一个配合，目的只有一个，尽快把简隋林的那个即将要作案的地点找到，同时揪出简隋林。 简隋林如果真和他想的是同一类人，那么这个人简直太危险了。晏明绪自知只在幼时爆发过一次，就造成了无数人的惶恐，而这个人，从小就没有被约束过，他只会把那种内心的疯狂和残忍无限放大，因为他压根儿就不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就是罪恶本身，他根本不会愧疚，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做错过，罪恶本身怎么会有罪恶感呢？他只会遵循着自己建立的法则，然后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双手沾满了鲜血还要一脸无辜的反问你：为什么会说我残忍呢？最可怕的是，他的精神状态十分稳定。 在晏明绪安排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简隋英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他觉得有些恍惚，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循环，只要他稍稍有一点好转，这个人就会出现，然后把他打回起点。恍惚中，他仿佛又听到了那句“哥。”简隋英用力的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从即将陷入的幻觉中清醒过来。随后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丝被晏明绪轻轻的捋了捋，然后听到晏明绪柔声在他的耳边说。“别怕，小简。这次我们也会赢。” “会嘛……”简隋英有些迷茫的开口道。 “当然会了。”晏明绪轻声说着，又揉了揉简隋英有些发僵的手指道。“这次不是还有我。小简，你相信我吗？” “当然信。”简隋英立即答道。“可是……他……他不太正常……“ “那我更有发言权了。”晏明绪安抚似的笑了笑，又把简隋英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手里说。“我不也不正常过嘛，所以我应该能明白他现在要做的是什么。放心，他这次会去我们家，恰恰说明一件事。” “什么？”简隋英慢慢的抬起头，对上了晏明绪的眼睛，那双眼十分笃定。晏明绪说。“说明他已经坐不住了，他看到你的状态越来越好了，他觉得再不做点什么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知道一旦你真的好起来，他还是永远无法掌控你，所以他急于给你刺激，让你再陷入到那些惶恐中。但是小简，你不会的，你不是他想象的那么脆弱的人，而且现在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有我在，你永远不会被他带走，永远不会被他控制。所以，别怕。别让自己被那些幻觉和假象迷惑，你只要安心的慢慢接受治疗，我们一起等待痊愈的那天，至于他，就交给我好吗？” “你打算怎么做？”简隋英还是有些不放心，用力的捏紧了晏明绪是手问道。“你不会……”简隋英没说后面儿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后面的话，他担心晏明绪对简隋林的恨意会使他做出一些违背他身份的事儿，从而悔了自己的人生。可随后他就听到晏明绪笑了，晏明绪点了点简隋英的额头轻声说。“怎么会，要是以前，没准儿就做了，可是现在我有更多的考虑了。我会想，如果我犯了罪，那么你该怎么办呢？谁来照顾你呢？放心吧，我还得给你做饭，还得给领导铲猫砂呢。我有那么多牵挂，怎么会做那些。” “其实还有收拾屋子做家务，还有睡前故事，还要盯着领导不犯错。它也就怕你了。”简隋英说着说着，自己也失声笑了出来，随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咱们这日子过的还真有不少事儿。” “可不是嘛。”晏明绪说着，把简隋英拉到自己的怀抱里。“这可是我们共同努力出来的家。哪怕为了这个，都得撑下去对吧。” “嗯。”简隋英闷闷的说。“我能。” “那就好。”晏明绪见安抚的差不多了，又轻声道。“小简，其实……你对这个人……其实还是挺复杂的吧，你对他是有愧疚吗？” “说没有吧，其实也有点。”简隋英慢吞吞的说。“以前我总想，要是不给他承诺，不答应他会一直陪着他，让他早点自立起来别那么依赖我，他会不会就不这样了。后来又想，要是我那时候早早发现他不对，然后在他世界观没完全建立的时候给他正确的指引，好好教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就像你父母当时教导你的那样，他会不会也不至于这么极端。可再一想，这些都是如果了，人生哪来这么多如果啊。” “你呀。就是太善良。”晏明绪叹息了一声道。“你只是他曾经的哥哥，又不是他父母，哪有那么多责任。教他做人是他父母应该做的事儿，你小时候和他所处的环境差不多，你怎么没长成他那样？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再说，你只是出于善意看他可怜，想照顾他才那么答应他的。你的善良不是他对你作恶的理由。” “知道。”简隋英靠在晏明绪的怀里闭上眼睛轻轻的说。“我知道。”